裴曾想通這個關節,頓時緊張起來。
他深知少主性情,乃眼裡揉不得沙的人,唯恐事情不可收拾,忙上前幾步,朝着齊王義子笑道:“崔郎君勿要當真,我家少主戲言而已。崔郎君與小娘子乃是兄妹,小娘子受傷,為兄者擔憂,也是人之常情。外面雪厚風大,不如叫人擡張便輿來,請小娘子乘坐,也可遮擋些風雪,如何?”說罷,朝外大聲喊話,命人立刻擡來。
很快,便輿送至,停在檻外。
“崔郎君!”裴曾在旁又喚。
崔重晏卻是恍若未聞,一動不動。
此二人便如此對峙。
李霓裳羞慚無比,面龐漲得通紅,她再次掙紮了下。
崔重晏盯着對面少年,眼皮微跳了一跳,手臂非但不松,反将懷中女郎慢慢箍得更緊了幾分,阻止她要下的意圖,接着,他的面上亦籠上一層淡淡寒霜,轉向裴曾:“救人之恩,沒齒難忘。崔某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去了。尊主日後若是有事,往青州尋我便可。”
言罷,他邁步,繼續朝外而去,将要從那少主身邊走過時,隻聽他道:“我方才的話,你沒聽到嗎?”
崔重晏轉面,盯着少年,一字一字道:“敢問尊駕,到底何人,為何故意為難?”
就在此時,庭院外響起一陣嘈聲,陣陣的喧嚷裡,似還夾雜有拔動刀劍的聲音。
永安一溜煙又奔出去,在院外張望幾下,高聲嚷了起來:“有賊人要打殺進來了!”
他話音未落,外面便傳入一道呼聲:“右将軍!你那邊如何了!你可還好?”
原來是崔重晏的人,見他進去許久仍未出來,擔憂之下,欲入内察看,卻被擋住。這兩邊都是強悍之士,遇在一起,便如針尖對上麥芒,自是各不相讓。
少年聽見,目光再次掃過仍在崔重晏臂抱内的女郎,點了點頭:“原是有備而來。也好,今日我便瞧瞧,沒有我的許可,你如何帶走人!”
“衆将聽着,把門給我守好!敢進一步者,殺!”
少年頭也不回,隻蓦地提聲,喝了一句。此刻他依舊面如平湖,然而眼内已是隐見戾氣。
外面立刻傳來齊聲應是之聲。
李霓裳此時羞憤幾乎欲死,心突突地跳。她本被崔重晏箍住,那巨力不至于傷她,卻能将她死死固定,無法憑自己掙脫,此刻她再也抑制不住,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猛然自崔重晏的臂中掙脫出來,人也重重撲跌在了雪地裡。
崔重晏不防,一驚,低頭看見,反應過來,立即上去。
少年身形亦是一動,然而見崔重晏已是伸手欲待扶她,便止住了。隻冷眼看着。
李霓裳已自己爬起,不顧腳傷,咬牙便朝外疾走而去。
就在此時,一道女子的曼妙笑聲響起,打破了這僵持的一幕。
“這是在做甚?我來接人。動刀動槍,吓死人了!”
随着一句抱怨,伴着環佩輕振之聲,隻見外面雪地的一輛馬車上下來一位二十八九年歲樣貌的麗人,她姗姗走入客棧,看一眼滿堂的刀劍和驚恐躲在角落的主人,蹙着秀眉,小心從側旁繞走而過,接着,出現在了李霓裳的面前。
竟是瑟瑟娘子。
李霓裳驚呆,做夢也沒想到,瑟瑟會在此時出現在了這裡。
見她吃驚地望來,瑟瑟一笑,走來,附耳用隻有她能聽見的聲音道:“長公主不放心你,命我也來瞧瞧。”言罷,她直身,看了眼崔重晏,道:“我來了,小娘子跟我走罷!”
老管事松了口氣,急忙見縫插針,叫人送上便輿。永安早将小娘子雙足受傷的事啪啪地說了,又道:“小娘子乃是我家少主救回來的!”
瑟瑟目光微動,再望一眼崔重晏和對面的少年,随即向老管事見了一禮,笑稱自己乃是齊王夫人義女,奉命來接小娘子。
裴曾忙還禮。
瑟瑟此時轉向那少年,稍稍打量一下,便含笑深深行了一禮:“不知少君是何方貴人?今日救下我家小娘子,恩重如山,齊王與夫人必定感恩萬分。”
少年不動,淡淡道:“我是何人,過些天你自然知道。人你看好了,莫再閃失。下次再若叫人劫走,恐怕便不會有如此好的運氣了。”
言罷,他未再多看一眼,轉身便踏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