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豫州城尚殘存還好,至少能先騰挪個地方出來讓阿音待在裡頭。
可如今...雖在官道上讓他們撞見些災民,但豫州城絕不止就幸存這十幾個災民,藏身山野的定還有很多啊。
阿音到底是女兒家,怎可當真跟着他們一群男人上山搜尋呢?
林富貴躊躇間,面前的林晚音盈盈一拜,聲音不卑不亢:“父親不覺得女兒是來做樣式的,那便讓女兒為豫州、為現下的災民做些事吧。”
言畢,她直起身子,那雙杏眸出落得和宋芹年輕時别無二緻,正緊緊盯着他,眼底滿是堅定。
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過後,林富貴松了口:“好吧。”
可正當林晚音喜着向他道謝時,他又忽地開口:“隻是!”
林晚音一愣,直直盯着他,隻聽他道:“隻是須得注意,保護好自己。”
“嗯!”林晚音爽快應下,懸着的心又放下來。
林富貴轉過身,垂下頭輕輕搖了搖,一副無奈神情,擡腳往隊伍前頭去。
“父親,安撫使大人怎麼說豫州的情況?父親可知曉?”林晚音自是緊緊跟上,隻與他隔了小半步距離。
見他又長歎一口氣,緊珉着唇好一會,林晚音剛想催促,就聽他道:“不容樂觀呐!”
方才林晚音還雀躍的心此時被林富貴一句激得沉下,也跟着不自覺地蹙起眉頭。
不容樂觀?到底是怎麼個不容樂觀法?
難道真如她所想...
“父親...該不會有疫...”
林富貴搖搖頭,如實說道:“不知曉,大人隻說豫州城池被淹了,具體情況得尋災民問清楚。”
聞言,林晚音心中狐疑,步伐稍稍加快,擡眸又見父親神情不像有假,心裡不禁揣測。
竟連安撫使大人也不知具體内情?
終是未曾将疑慮說出口,隻沉悶‘嗯’一聲應下。
看這情形,隻能向災民打聽了。
從遠處瞧起來,車隊前頭像是一團亂麻,士兵與小厮身着黑漆漆的衣裳,像一隻隻螞蟻,在不停地搬下放置在太平車上的米糧。
待幾人走近,察覺到他們搬運時會遮擋視線,也不太能留意到有人走過,互相碰撞是常有的事,林晚音便隻好攙着林富貴躲閃起搬着米糧的士兵。
也隻是太平車旁稍亂一些,許多人往肩上扛着米糧或别的東西便會排着隊一個個往前送去。
在這團‘亂麻’中,反而顯得他們幾人兩手空空,有些礙事了。
所幸前方不遠處便是行路遇上的災民。
隻見一衆人席地而坐,現下已經是顧不上路邊的砂石會不會硌了身子。
均是衣裳褴褛,神情頹靡。臉上沾滿了污漬,頭發也都是亂糟糟的。
走近更看見多是骨瘦如柴的青壯年,少有老弱,幾個婦人有的抱着昏睡過去的孩兒,神色悲戚;有的與看似倦怠的孩兒坐在一處,眉間緊蹙,不停地細聲哄着。
有幾個半大小子則是靠在青年身後頗為警惕地觀察着他們一行人,瞧着還算精神。
看這情形,多半是青年将口糧先給了老弱婦孺。
林晚音看着那幾個像是昏睡過去的孩兒,心中酸澀。
但願隻是睡過去了罷。
她不忍再看,隻側過身壓下心中酸澀,暗道——
豫州百姓如此情形,太守呢?縣令呢?都死了不成?
林富貴并未在災民面前停留,而是直直往蘇老爺與蘇修言所在的方向而寒暄去了。
她望向父親所去的方向,又瞧見了昨夜候在小道旁的那抹墨綠色——是蘇修言身上的那件衣袍。
一位副将與他站在一處,幾人正與兩位災民交涉。
那兩位災民稍微健壯一些,精神也相比其他災民好上許多,應是領頭人。
目光又落在蘇修言身上,她想起自己肩上的披風也同樣是墨綠的,頓覺有些不自在。
伸手把胸前的披風帶子扯下,小桃見狀也幫着在她雙肩輕輕一捏,而後她往前一移,那披風便留在了小桃手上。
小桃隻将披風挽在臂彎,并不放回車上。
此處情形複雜,她是萬不能離了自家姑娘身旁的。
披風除下,林晚音顧盼左右,想着能尋些活計幫幫忙。
扛東西是不成了,可她眼尖,瞧見不遠處有人在搭竈,一口大鬲被兩人拎着放在上頭。
林晚音胡亂尋了個軍爺問道:“軍爺,那邊可是要生火煮些吃食下發災民?”
那士兵胡亂抹了一把汗,并沒有空隙與她閑聊,隻點點頭稱一聲是,便趕着去安營了。
她還未來得及道謝,眼見士兵一溜煙似的走了。
無法,林晚音隻好往大鬲而去。
大鬲旁的小厮正好是蘇家帶過來的,正往裡邊放米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