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疾馳往周家郊外的本家。那處環山,溫泉袅袅,最适宜散心。
月光拉長斜影,夏薇一路望着車窗外晃過的路燈,沉默不語。一個接一個孤零零的,直到車子緩緩停下。
前方燈火通明,私家車長龍打着右轉燈,排隊上山。經過的石柱高門,亮着“清心門山莊”的金色大字。
橫梁上,挂着五個大紅燈籠,分别亮着銀光字:住宿、溫泉、餐飲、健身、泳池。
“這裡有住宿。”夏薇道。
這會,她突然感覺去周文家不合适。
她一個領了結婚證的有夫之婦,去學弟家吃晚飯還借住,要被周家長輩問起,該怎樣解釋?
萬一武德也在,她要怎麼解釋清楚不回家卻來偏遠的周家。說和葉風吵架,所以來學弟家借宿?這……着實難為情。
“可能是幻覺。”周文盯着前兩月路過還沒有的石柱門。
“什麼幻覺?”夏薇望向半山腰的一座黑頂白牆的歐式山莊。
牆壁上的燈帶,照得山莊金碧輝煌,讓人不禁想裡邊可能正在開一場貴族派對。
緩緩駛上山莊的七八輛車,大都是普通的家用車。
住宿費大概不會高得離譜,夏薇對周文道:“我在這下車,你回去吧。”邊說邊掃碼付出租費。
周文捂住她手機的攝像頭道:“學姐是想在這裡住嗎?”
“嗯,天晚了,就不去你家裡打擾了。”
“學姐說的是。估計家裡人都吃過飯洗洗睡了,我回去也會吵着他們。我也想在這住。”周文說着讓出租車往山莊去。
“這山莊之前是私人的,”中年男司機邊右拐邊道,“前天過來還沒變旅館,昨天路過突然就立了龍門柱改成旅館了。”
“昨天?”周文有些吃驚。
“是的。聽說是原先的主人賭博欠了巨債,把山莊低價抵了。新主人說是開旅店的,就拿來開發住宿生意。”
夏薇頓生與這山莊有緣,想着服務好的話,多住幾天。等調整好失落彷徨的心情,再回去和父母說清楚取消婚禮的事。
巨大的變故,往往在一夜之間。就像她昨晚還想着要給葉風求得Breeze的親筆簽名,安慰他她丢了執裁的工作,今晚卻與他分道揚镳住旅館了。
不管葉風怎樣說,這個婚禮都無法辦了。
他可以把一雙腿隐藏得如此深,她不知道還能相信他說的哪句話。
她一人無所謂,但不能讓無辜的孩子也牽扯進豪門恩怨。
報複也好,戲耍也罷,都無所謂了。
她整個青春年華,在每一天都為了葉風的雙腿而活的日子裡悄無聲息地逝去。
如果一開始的相遇,就注定了今天的别離,那腹中的孩子算不算命運的恩賜?
那些逝去的,就當是贖罪的代價。
往後餘生,她該為自己而活。
隻是歲月已讓她習慣了追逐葉風,如今卻要重新尋找去往生命盡頭的另一條路。
一直都是一條路的道上,突然斷了路,她找不到新的路前進。
夏薇站在清心門山莊前,望着院子裡翻湧着白浪的噴泉。
無法前進,便暫且歇一歇吧。
噴泉旁,擺着一圈紅玫瑰花籃。緊挨的花籃裡,各豎着一個字牌,連起來是:親愛的,歡迎回家!
年輕門童前來引路,夏薇和周文跟進富麗堂皇的大廳,再由一位中年男管家帶他們上樓到沒來得及搬到一樓的二樓大廳前台辦入住手續。
旋轉而上的樓梯間,挂着一幅幅名貴的油畫。
一身穿盔甲佩劍的騎士,單膝跪在王座裡的白裙公主腳邊,親吻她的手背,許下衷心。
夏薇駐足,盯着油畫,仿佛看見了自己跪在葉風跟前立誓。
騎士之吻,生死追随,不離不棄。
她現在正在違背,要不了多久懲罰就會降臨。眼皮忽地一跳,夏薇有些心悸。
所以,她該回去葉風身邊,繼續活在漫天謊言的豪門裡嗎?
隻能這樣了嗎……夏薇輕輕捂住肚子。她可以回去,但無辜的孩子不該受此牽連。
她的一生,已然被禁锢在那謊言構築的囚籠裡。
精緻而難以逃脫的牢籠,她一個人就夠了。
她的孩子,應該擁有一雙自由的翅膀。
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愛自己想……愛的人。
他不要活成他母親的模樣,變成謊言的笑話。
“學姐?”周文輕聲喚。
她似乎融入了油畫中,眉宇間都是悲傷。
他想攬他入懷,告訴她天下好男兒多得是,無需挂念一個謊言成性的渣公子。
但她滿心仍是葉風。他不知要如何才能滲入她那顆被葉風占滿毫無縫隙的心裡。
現在腹中多了孩子,她還能走出來嗎?
“學姐?”夏薇沒有反應,周文輕拍了拍她的肩。
夏薇回神,跟上前頭帶路的管家。
鋪着厚地毯的二樓,回彈腳底虛浮之感。明亮的吸頂燈,引着管家的腳步走往一扇紅棕色的雙開木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