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安,你是裕禮同學對吧。”
翌日。
駕駛座換了個沒見過的新面孔。
那是一位穿着職業西裝的金色短發女性,看起來三十五歲到四十歲出頭,在我坐上汽車的後座時,她便把手從方向盤上移開,轉過頭來對我用力揮了揮。
自稱為新田慧的輔助監督笑眯眯地說,“日後請多多關照啦~”
迎着對方略帶好奇但不會太過冒犯的視線,我禮貌地回應了她,心裡也下了定義。
這個人明顯與初出茅廬的鈴木香帆不同,是個穩重的成年人,一見面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應該是提前做好功課了解過了,屬于有職場經驗的老手。
“今天的工作有可愛的美少女相伴,真好~”新田慧雙手一拍,像是受到了什麼莫大的鼓勵,随即探着腦袋看向車窗外,卻沒有看到最應該出現車裡的人,沒忍住碎碎念起來,“但是,還有一位美少年呢,五條同學哪去了?”
一針見血的好問題。
我思索了一下,直言道,“可能,還在宿舍吧。”
新田慧:“欸?”
也不是沒有料想到這種展開,我當即從懷裡掏出手機,輸入夜蛾老師号碼開始高速編寫短信,“請稍等,我這就召喚一下正義的鐵拳制裁。”
新田慧愣住:“咦,不是,倒也不用到鐵拳的地步……呀——來了!”
伴随着一聲興奮的驚呼,後座另一側的門被突然拉開了。
被新任輔助監督心心念念的白發少年耷拉着腦袋,連眼睛都沒有睜,亦然一副還沒睡夠的樣子,上車的動作都比平時慢了一拍,他直接将自己的整個身子的重量都交付給後座,鼻梁上挂着的墨鏡也松松垮垮滑下一截,像是要随時掉下來,而他隻是不管不顧地帶上門,就歪着腦袋任它去了。
我懷着遺憾的心情停止了發送信息的動作,一時也不太确定他到底是又睡着了,還是僅僅是閉目養神,直到新田慧非常有勇氣地出聲向他打招呼,才有了答案。
“你好,五條同學!”她很高興把之前的台詞又說了一遍,“我是新田慧,以後就是東京這邊的對接人了~”
五條悟應聲擡起眼簾,臉上沒什麼表情,眉宇間卻透着顯然易見的一絲困惑,花了幾秒的時間,他似乎想起來人為什麼被換掉了,就對探究這個問題失去了興趣。
“新田對吧——”他懶懶地伸了伸腰,眼中已經不再是之前的随時要睡過去的倦怠,直奔主題,“講講這次任務?”
相比歌姬前輩的繁忙日程,五條悟今天的安排意外很純粹,隻有一個指名任務。
所謂指名,是指有人點名道姓要求某個術師接下自己的委托。它背後的委托人非富即貴,也是總監會用來積攢人情和流動資金的方式之一。
此次,發起委托的人是千代田區立川野音附屬小學的校長。
對方希望請五條悟到學校裡,進行咒術意義上的大掃除。
聽上去是個不怎麼麻煩的工作。
但也僅僅是聽上去罷了。
四十分鐘後。
立川野音樂附屬小學。
這所公立學校的設施齊全,教學樓普遍隻有四五層的樣子,可占地面積不小。雖然比不上高專,但我看了看校門地圖上顯示的七座建築,又默默估算了校園裡所有的面積,還是沒忍住扭頭朝身邊的人求證。
“這些,全部都需要五條你一個人清理一遍?”
“錯了哦,不是我來幹活。”五條悟漫不經心地扣上制服領口,末了,他用剛剛在金色紐扣旁打轉的那根手指對我勾了勾,出聲道:“裕禮不是來學習嗎?直接用這個任務練練手多合适,如果知道你在一天裡就一口氣幹掉幾千幾萬個咒靈,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咒術師,夜蛾應該會欣慰到哭出來吧。”
我:“?”
雖然不認為他的話是認真的,但我還是盡職盡責吐槽:“你确定那不是在葬禮上送走我的眼淚?”
越是低級的咒靈越喜歡群聚,像這種人流量大的地方就更甚,低級咒靈清除起來雖然沒難度,但放眼這個範圍……可以想象會累個半死。
“這點程度還不會死啦,頂多——”他墨鏡後的眼睛略微眯起,語調頓了頓,打量了我一下,以輕快的口吻說:“頂多出現肩膀僵硬、四肢酸痛的後遺症,一動身體就像是老爺爺那樣渾身關節響動。”
聽着他的描述,我不由自主開始活動肩膀,“好了,謝謝你,甚至已經覺得又痛又累了。”
五條悟笑嘻嘻地說:“現在放棄也不晚哦?”
“放棄?為什麼要放棄?”我将手掌揣入上衣口袋,拿出新田慧之前塞過來的校園參觀證,将其中一張遞給他。
五條悟兩指捏住證件的挂繩,把它提到眼前,就注視着那張晃晃悠悠的參觀證,答道:“在我這裡學習可不像歌姬那樣輕松愉快,要打退堂鼓也就是現在了。”
“好的,我拒絕。”我光速回答。
“現在不幻痛了?”他問。
“那還是很痛的。”我将雙手背在身後,稍微向前走了幾步,想了想,接着開口:“不過這點來說你也是一樣的吧?”
那根搖來搖去的挂繩突然被屈指捏住了,少年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哈?少來。”他眉梢輕挑,直白道:“我的身體素養又不像你。”
“這和身體素質有什麼關系?”我不由得露出困惑的表情,“你是很強沒錯啦,那不代表你幹活不會累吧。”
五條悟:“……”
“還是說你和夏油其實一樣是潛在工作狂?”我背對着校門,輕輕彎了下腰,保持一定距離側過身去看他墨鏡後的臉,“如果是那樣的話——”
一張由塑料硬殼包裹的證件抵在我的額前,及時制止了我的後半句發言。
用手指夾着參觀證的五條悟面不改色地瞥了我一眼,突然長腿一跨,快步通過校門,往這座小學的深處走去。他走得很快,可走到中途又擡起左臂,食指對準附近的幾處樓棟,平靜無波的聲音随着風飄過來。
“那邊的A區到C區,你負責。”
…這算是答應的意思?
我感覺逐漸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于是快步追了上去。
“沒問題。”我對着他的背影招招手,“一會見,五條。”
後者沒有轉頭,但我知道他也看到了我的動作,否則不會保持着左臂上擡的姿勢,在頸邊對我擺了擺。
因為要清理的範圍是整個學校。
基本可以預見,一整天都要泡在這裡
按照委托人的要求,等時間一到,中途還得停下來,避開正常上學的學生,再和校長見面問問學校的具體情況。
雖然麻煩,但我對任務本身并無惡意,隻是對總監會頗有微詞。
咒術界的運轉本身需要外來的流動資金,這沒有問題。
但這種透着委托人急匆匆想要在近日解決掉問題,很多情報也沒有提前調查,不過為了客戶滿意我們甯願苦一苦前線術師的味道太濃了。
既然不是什麼緊急事态,最起碼也得安排在學生們不上課的休息日吧。
做起事來不至于蹑手蹑腳,也不至于被迫降低效率。
從六點開始,我從A區掃蕩到C區,記不清剿滅了多少抱團的咒靈後,我敲着酸痛的肩膀,冷酷地在心底又給羂索記了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