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火嗎……
好熱!
璃音的身子應激性地一僵。
她本能想要離開,卻擡不動步,明明無火上身,周身卻有如火燎,眼尾抽痛起來,十根手指都不自然地僵硬蜷起。
偏在此時,掌心那道淺色的淤痕,竟倏然如被火舌舐上,劇烈地灼痛起來!
腦海之中有模糊的畫面疾掠過去。
高高的祭台,端坐的少女,還有少女身上,那燃燒不休的赤紅色的火焰……
是誰,是誰在被火燒?
璃音一顆心跳得猛烈,她急切地想要看清,可那端坐于火光之中的少女,卻始終隻肯給她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她眼尾抽痛地愈發厲害,喉嚨莫名幹澀,像被灼穿了喉管,她張開口,胸膛劇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卻還是覺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
而這一切軀體感應的觸發,也不過就在踏入房内的瞬息之間。
就在她快要在幻覺中窒息的那一刻,漫着幽寒星輝的一道結界罩下,熱浪被斬斷的同時,她僵直的軀體也落入了一個寬闊而堅實的懷中。
“别怕。”搖光低頭看她,輕柔地牽裹住她的手,替她将僵直的骨節一根根揉開,“東海冰晶帶在身上嗎?”
璃音艱難地向他點了一下頭,可手指還是有點擡不起來,她着急起來,說:“在身上,就在我脖子上挂着。”
搖光立刻将冰晶從她頸上撈出,靈力灌入,絲絲縷縷舒爽的涼意,立時沁潤進少女體内的每一絲脈絡,璃音輕喘一聲,窒息的感覺終于退卻。
得救了。
見她筋骨放松下來,搖光也才心神略松,可下一息,察覺到身後氣息的靠近,他忽面沉如水地回頭,向着來人冷喝了一句:“把燈蓋上,拿走。”
商月步子一頓,還想繼續上前,但見璃音受驚一般窩在男人懷中,似乎忽然意識到什麼,他僵停下了腳步。
他原本正要對孫守義這顆“石子”進行驅逐,不料有人突然進屋,見是璃音,也未作多想,提着手中燈盞便迎了上前。
商月擡手輕撥,将敞開的琉璃燈罩合攏,再擡眼時,恰好對上璃音好奇地從搖光懷中探出頭來,望向那燈的視線。
他看着她,溫聲笑道:“抱歉,我不知道你過來,這燈曾差點砸着你,吓到你了吧。”
差點砸着她?
璃音本就覺得這燈眼熟,這句一出,立時就确定了:“玉虛琉璃燈?”
不會有錯,就是瑤池宴上,被一隻佯裝醉酒的白鶴叼在嘴裡,狠狠往她腦袋上砸下來的那盞燈!
璃音也說不清那感覺是不是被吓着,但她其實隻是畏火怕熱,和是不是這盞燈倒也沒多大關系。
隻是……
她歪着腦袋好奇地問:“這燈怎麼會在這裡?”
商月沒有回答,而是回頭瞥了眼被靈力綁縛在床、動彈不得的孫守義。
璃音登時明白了這燈的用途。
玉虛琉璃燈,燈内燃一簇萬年不滅的琉璃淨火,傳聞這火可燒煉神仙體内仙元,隻沒想到人家的用途還遠不止于此,看樣子,還是能驅逐“石子”體内神魂的利器呢。
璃音一時心下警覺,腳下默默蹭後兩步,覺得自己以後還是離這東西越遠越好。
見她退後,商月不自覺便要迎上,搖光眉峰一凜,剛要動作,就被璃音一把拉了回去,又被她拽扯着,噔噔連退了好幾步才罷休。
商月才進了兩步,便不得再進了,搖光之前布下的那一道星輝漫爍的結界,就明晃晃地攔在他身前。
璃音把男人拉遠了,兩人一起遠遠擠站到了屋内的一個小角落裡,看起來甚是局促滑稽。
然而璃音不覺得局促,她拱着手背向外,朝商月揮手:“是我們打擾你辦事了,别管我們,你繼續。”
待趕得商月回了身,才忽地闆下臉來,把搖光又往角落裡拎了拎,拽着他的袖子,壓沉着聲說他:“他手中有玉虛琉璃燈,蓋子都還沒蓋緊呢,你也往上湊,那火星子要是不小心濺出來一點,濺你身上,燒進你仙元裡怎麼辦。”
璃音是真有點惱他。
玉虛琉璃燈、在宴會上突襲她的白鶴……這些東西,無一不在提醒着她,距離昆侖的那一場大劫,越來越近了。
那便也意味着,距離前世的搖光神君隕落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她知他行事向來肆意,向來無畏,她很喜歡、也很欽佩他這點。
可心頭被他前世的結局壓着,就不免為他懸心起來。
誰知這人聽了,居然對她傲氣地一挑眉:“那種等級的東西對我沒用。”
那頗為自傲的小神情真是氣得璃音一噎,可偏又那樣叫她心動,璃音無奈,竟看着他這副模樣笑了起來:“行行行,知道神君厲害。”
但也不忘繼續闆起臉,嚴肅告誡他:“可再厲害的人,也不能事事托大。這世上,總有事情是你一時應付不來的,反正像玉虛琉璃燈那種危險的東西,你以後看到了,少自己往上湊。這是我作為娘娘禦派給你的老師,嚴肅下達給你的命令,聽見了嗎。”
男人似乎仍有些不以為意,但看少女充滿警告的眼神,還是笑起來,乖巧應了聲:“好。”
璃音這才滿意了,蓦地,隻聽身後孫守義一聲驚嚎,接着,似乎有輕飄飄的一聲,嘶——
嚎叫聲戛然而止。
璃音聽得心裡發毛,一回頭,隻見商月提着燈,而燈内那團常燃不滅的琉璃淨火之上,一團水霧般的白氣正袅袅上旋,隻一個呼吸之間,便飄散不見了。
而孫守義俯跌在床榻之下,已是一動不動,狀若死屍。
這是……死了嗎?
璃音一驚,輕輕喊了聲:“商月?”
而那道修挺如青竹似的身影,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隻是提着燈,背對着自己。
燈火将孫守義身體的輪廓投照在他的身上,明明看不見他的神情,璃音卻能感覺到,這跳躍燈火中的一團陰翳,似乎也為他蒙上了一層什麼。
而他仍隻是背對着自己,沒有回應,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