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邊所有真正親近的人,她的阿娘,她在昆侖山上的師兄師姐,都是喚她“阿橫”的。
包括月宮裡的那位仙君。
“我沒事,阿娘,你快讓秋莺放我出去。”璃音拍着門道:“往年請到家裡來的道士不都說,我天生命硬,比他們畫的黃符還好用,往院子裡一鎮,沒點修為的鬼都不敢來的。”
總之,她不需要被保護起來,反而是這個院子需要她,阿娘需要她,她非出去不可!
“小姐,死人有什麼好看的,那道士的話又哪能全信。”秋莺無奈,但也清楚自家小姐的倔脾氣,她要出來,那這事最終的結果,就隻能是讓她出來。
歎一聲,緊抵着房門的背脊撤開,剛開出一條門縫,璃音便迫不及待地鑽出房門,撲向了自己的阿娘。
“娘,别怕,我抱着你,誰也不敢把你怎麼樣的。”
說着又扯過秋莺,左手摟,右手抱,豪氣幹雲地道:“秋莺,你也别怕,我抱着你們,就是全府都被她捉了魂去,也得剩下我們三個,咱們這個家散不了。”
秋莺見她如此,也冷靜了下來,這話聽得好笑,嘴唇不發抖,便有空揶揄了:“怎麼能隻剩下我們三個,那老爺怎麼辦?”
“那倩夫人是跟爹睡過,又不是跟我們睡過,所以她跟阿爹是一家人,她有什麼冤情,要勾誰的魂,自去找阿爹去。左右我隻和你們兩個才是一家人,我管他怎麼辦……唔……”
大逆不道的厥詞還未放完,就被一左一右兩隻手同時捂住,璃音委屈地“唔”了兩聲,忽聽小院圓門處,傳來一道冷肅男聲:“發生何事了。”
一擡眼,果然瞧見阿爹正滿臉肅容地趕來,璃音方明白了捂嘴二人的良苦用心,她默默将懷中兩人摟緊了些,清了清嗓子,乖乖噤了聲。
院中早已圍了一大群人,七手八腳把一具男屍從水缸上扒拉了下來,拿過一塊舊門闆來躺着。
死在璃音院中的男人,死狀一如十年前那兩個長侍,身子在外,腦袋被埋臉摁在水缸裡,看樣子,應當是溺死的。
撈出臉來,口中塞着一個漆紅的撥浪鼓,長柄直捅入喉,隻餘兩扇鼓面在外,塞得十分粗暴。
夏侯铮一入得院中,就見到地上死狀熟悉的男屍,心頭一跳,當即便看向了一旁抱在一起的妻女。
他雙唇微動,目中關切,似是有話想說,但最終隻是默然看了一會,确認了兩人無事,便将視線調轉回了屍體身上。
那害人的怨魂是懷過他兒子的寵妾,而她要害的,可能是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女兒,面對這樣的事,他能站在哪邊,又能說些什麼?
十年前,他痛失一妾一子,情緒當頭,尚能和發妻争吵,發洩幾句。然而此時此刻此地,對着那樣緊緊抱在一起,卻滿眼警惕望着自己的妻女,關切的話,責怨的話,好像什麼話都不适合開口了。
有些東西,終究是回不去了。
心裡輕歎一聲,夏侯铮摁了摁眉心,招來府中管家,詢問:“死的是什麼人?”
管家頭冒冷汗,嘩啦啦翻着手中一本人事調動的簿子,翻了半晌,确認道:“丁四,十九年前入府的家仆,這十年來,都在小姐院中負責灑掃……”
夏侯铮打斷他,直接問了重點:“十年前,他在誰院裡。”
“十年前……”管家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向夫人瞥去一眼,“他在夫人院中。”
果然,死的又是阿娘院中的人。
璃音沒有說話,隻将懷中的阿娘摟得更緊了些。
搖光看着院中男屍,忽然想到什麼,上前俯下身去,攤開屍體的手掌,仔細将每根手指都翻看了一遍,問道:“他會箭術?”
屍體的指節上,有慣用弓箭而留下的厚繭,一般灑掃,繭子絕不該生在那幾處地方。
管家被問得一愣,忙又低頭将手中簿子翻了翻,點着頭道:“對,他祖上原是獵戶出身,會一些箭術。”
搖光聞言擡起頭來,一雙微泛着冷輝的眸子,直直地向難掩疲憊的夏侯铮望了過去,他換了個問題,緩緩地道:“倩夫人走時尚未生産,你們是如何笃定,她懷的一定是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