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姐魂弱,哪裡禁得起這一番折騰。
搖光神君有與自身神魂相噬的風險,更是不能去。
而山桃呢,整個人還在狀況之外,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在三人身上轉了這半天,才忽地一拍手,慢半拍地道:“仙長的意思,是我們能通過這面鏡子去到三百年前,拿回夏仙子的一樣東西,來鎮那團黑氣?”
虞宛言額角一抽,愈發沉默,也愈發确認了:這件事,唯有他來做,才是最合适的人選。
隻有虞宛初笑着向山桃點頭,耐心地給予了她肯定:“是這樣。”
不過這也不能怪山桃反應遲鈍,誰叫這幫仙長神君一個個講話都隻講半截,沒頭沒尾的,好像在說一種隻有他們彼此間才懂的加密語言一樣。
就在虞宛言以為這事就算商議定了的時候,搖光忽然再一次開口道:“我去。”
語氣不算冷,仍和第一次開口時一般沉靜,但不知怎麼,就是讓人一聽,就覺比虞宛言方才那句寒霜冷語更沒商量的餘地。
“可是……”
虞宛言還欲用天地法則來反駁幾句,搖光卻已目光淡靜地望向他,告訴他道:“無妨。”
搖光當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若去,便極有可能被三百年前的自己吞噬,或吞噬掉三百年前的自己。
隻是。
便果真那樣,又如何呢。
生活在混沌寂無裡的人,活一天,和活三百年,其實并無差别。
所以,三百年前的他,和今日的他,無論誰被誰吞噬,誰又最終留下,也根本不會有任何差别。
他對此亦完全沒有所謂。
就拿他這一段過與不過都是一樣的三百年,去換時空長河裡,與她多見一面。
又有何不可。
是他親手将她送入了九百年前那方陌生的時空,那麼,便也該由他親自将她完完整整地接回來。
虞宛言見搖光根本不在意那些神魂相噬的事,不禁攥緊了手中那枚鏡片,眉間霜色漸濃。
其實他執意要自己前去,終究還藏着一個私心:這一枚小小的殘鏡對他和阿姐而言太過重要,倒不是不信任搖光,但總歸是不放心叫它離身,借給旁人去使用的。
不料搖光說完那兩句毫無商量語氣的“我去”和“無妨”之後,就果真再沒理會任何人,像是給完了通知,便自發進入了一個與外界不聞不問,他們再說什麼做什麼,都與他毫無幹系的結界之中。
接着便兀自将手心向上一握一開,一陣白光閃過,三枚昆侖殘鏡便就反射着午後濃盛的日光,相繞旋轉着,自他掌心漸次浮現了出來。
山桃張着嘴巴輕輕“哇”了一聲。
圍着那小破鏡子争了這麼一圈,原來這位神君自己身上就有,而且還有這麼大的三枚!
這看起來就威風靠譜得多了。
好像能比火鉗子強上了那麼一些。
虞宛初靜靜看着出現在搖光手中的鏡片,仍舊沒一點意外。
看來那偷畫賊身上的殘片,是落到這位神君手中了。
搖光旁若無人地将三枚鏡片一齊抛入空中,接着将手一揮,一張精巧的銀制面具便覆住了他此刻沉靜如水的面龐。
虞宛初看着他這番舉動,眼底眸光微爍。
原來他早就将一切能做的準備都做好了。
被他收起的神鏡殘片,随身帶着的引魂鈴,還有這一張能隔絕神軀相引的面具。
該是在夏姑娘離開的那一刻起,他便已準備好,能在任何意外出現時,随時跨入時空的亂流,去接她回家。
所以今日壓根輪不到她來做這些多餘的提點,竟是她班門弄斧,過慮自擾了。
想到這裡,她倒也沒覺尴尬,反而松了口氣,唇角不自覺地抿出一點笑意。
夏姑娘的身邊,有了一位靠譜到了不得的神君呢。
白芒閃動,眼前三枚鏡片急速繞轉起來。
聽不見一點唰唰唰硬物攪動空氣的聲響,也感受不到一絲物體轉動時該旋出的氣流。
卻不一會,便有一個攣搐不止的巨大漩渦,被它們在空中漸漸攪動了出來。
時空之門已現,搖光仍是旁若無人地将三枚殘鏡收起,靜靜擡眸,透過金屬面具,望了一眼尚被困在“星羅棋布”下,再找不到棺材打砸,而正氣憤憤對着周身冷藍色光屏又踢又打的那具白骨。
他将破軍留去了它身邊。
然後對剩下的三人便連一句道别,甚至一個轉頭也沒有,就長腿一邁,踏入了那扇攣動扭曲不止的時空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