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它還在的,至少玉郎君還在。
至于這裡,再沒什麼她需要看的了。
她該走了。
她解下腰間那枚玉墜,沉默着将它攥入手心,低頭垂目,靜靜站了一會,才擡起頭來,最後一次環視過這間空蕩蕩的小屋,輕聲:“小七,我要走了,再見。”
便要擡步離開。
誰知就在這時,半開的窗台上突然爆發出一聲無比洪亮的尖銳怪叫:“小七!我要走了!再見!小七!我要走了!再見!”
這平地一聲吼來得太過突然,驚得璃音手一抖,把玉郎君都抖得掉在了地上。
但這個聲音是如此熟悉,璃音默然扭頭一看,就見一隻黃臉紅腮黑豆眼的鹦鹉,正張合着它那張短鈎般的小嘴,站在窗沿上使勁叫喚着,而且每喊一個字,那靈活的小脖子便跟着往她的方向點一下,挑釁似的,模樣欠揍得不行。
果然又是這個沒和她對付過一次的小冤家!
這樣滿含少女心事,對着另一個人的丈夫,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一句告别,就被這家夥這麼高亢嘹亮地一遍遍喊了出去,璃音一下子漲紅了臉,忙現了身形飛奔過去,一把捏住那吵個不停的小短嘴。
但還是晚了。
嘎吱一聲,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推開,璃音心頭一跳,一擡眼,便與那人沁寒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慕璟明進來了。
他看見她時的神色沒有怔愣,沒有訝然,隻有冷,是那種仿佛所有情緒都沉到水底的沉冷。
是被外面雪夜沾染上的冷意麼。
可他剛剛靠着廊柱看星星的時候,還是一派悠悠懶懶,是他慣常好心情時放松的樣子,分明就不是現在這樣的。
璃音晃神間,手上勁力微松,那小鹦鹉脖子一扭,便将一張小嘴從少女指間扭了出來,它一獲自由,當即雙翅一展,一面撲騰着往外飛,一面還不忘放聲大喊:“小七!我要走了!再見!小七!我要走了!再見!”
璃音被這小鳥喊得一激靈,默默收回還兀自捏合在空中的兩根手指,又默默地想:舊情人見個面而已,隻是陰差陽錯間,彼此錯位了兩年,他對她感情淡了,這也是無可奈何,兩人又沒别的什麼仇怨,以後還要共事呢,何必鬧得太尴尬。
而且她擅自闖進别人的府宅之中,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擾了他觀星賞月的雅興,終究是自己理虧,惹得他心中不快也是正常,于是先自軟了語氣,努力扯出一個笑來,唠家常似的,與門口的男人寒暄了一句:“什麼時候養的鹦鹉,挺可愛的。”
慕璟明聽她說出這麼一句,面色似乎稍有和緩,他唇瓣微動,正要說些什麼,忽地視線不經意掃過她腳邊,眸光又驟然沉了下去。
璃音茫然地順着他的視線一看,看到了掉在腳邊地上的玉郎君。
她輕輕“啊”了一聲,忙俯身就要去撿,卻被慕璟明長腿一邁,搶先一步就拾在了手裡。
接着璃音就覺腕骨被一股大力扯住,男人強勢地覆身上來,迎面狠狠将她抵在了窗沿上,用近乎沉啞的聲音問她:“你回來就是為了這個?”
“我不是……”
少女有些着急地伸出手,想要去搶回男人手中的玉墜。
那是她的玉郎君,慕璟明或許不再是她的了,但玉郎君永遠都會是她的,是她一個人的。
可三年過去,她的身形相貌無一處變化,慕璟明卻好像又偷偷地長高了,他從少年長成了男人,此時男人伸臂一揚,那枚玉墜就被他高高舉起在了空中,任璃音怎麼伸手踮腳也夠不到。
“不是為了這個,那你回來做什麼的。”
聽慕璟明這樣問,璃音突然就停住不動了。
她靜靜地擡眸望他。
她回來做什麼的?
就算總拿破軍當借口,但她自己怎麼不知道,她就是回來見他的。
若不是想要見他,外面尚未及開春,離宴飲圖上的日子還早,她又何必在落日神弓到手的第一天,在下了戰場,葬了後羿神君,整個人疲得都沒個人樣的時候,就一刻不停,急急忙忙趕着過來。
“我……”
“算了。”
就在她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慕璟明卻忽然出聲打斷了她。
可屋外小鹦鹉仍舊在将她的那句“小七,我要走了,再見!”聒噪着重複個不停。
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她确實不用再說了。
于是兩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
然後就這樣在一片靜默中,無聲地對視起來。
良久,終是少女先斂了眸,微微将臉撇開,被男人制着的身子不自在地動了動,有點想要抽身的意思。
慕璟明察覺到她的動作,瞳色一黯,眸光向下攫住少女柔軟的雙唇,盯了半晌,倏地伸手抵住少女後腦,墨色長睫一垂,一個吻便要向那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