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那種難過欲嘔的感覺并沒有到來,璃音自覺對于慕璟明要成親的這個消息,接受得還算平靜。
若她面對的不是尚在凡塵曆劫的慕璟明,若她不是身處在這樣一個時空,她都一定會想方設法跑去他面前,揪住他的領子,非把這事問個清楚明白不可。
然而此時此刻的她,對于慕璟明成不成親,何時成親,要娶的又是哪位姑娘,都沒有半點興趣。
她隻是有些遺憾不能和小七一起迎接春日了。
并且平靜地在想,小七為什麼不肯給她回信呢?哪怕隻是一句話,一個告别,好聚好散,也不枉彼此動心一場。
或許像歸岚說的,是他軍務繁忙,騰不出手來處理這些情情愛愛的小事。
或許他還在生她的氣,氣她突然消失,氣她的解釋來得太晚了。
又或許對于一時的心動而言,兩年的時間終究太長,他早已變心,如今戀上别個漂亮姑娘,更是盼着舊人少作糾纏,要将她徹底淡忘了。
但眼下,這些也不是特别重要了。
慕璟明終于從生活中剔除掉了她這個來自時空之外的異類,重新步入曆史的正軌,繼續去過原本那個屬于武甯侯府小侯爺的一生了。
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好得不能再好了。
又過一陣,歸岚便給她帶回了一個更好的消息,他說慕璟明的親事定了,就定在十月初六。
雖然璃音告訴過歸岚不必再去打探慕璟明的近況,但歸岚還是會時不時地出去,為她帶回一些她根本不想知道的消息。
她久困于海底寒冰之上,這一段時間下來,早已是寒暑難辨,四季不分,以至于聽到這個消息時,她第一反應竟是去問歸岚:“今個是幾月幾日?”
“是四月廿九。”
“四月廿九啊……”
好熟悉的日子,璃音怔然片刻,猛然記起她穿越而來的前一日便是四月廿九,是望州百姓口中後羿神君的誕辰,那天她和小七一起在四月的暖風裡走了很久,他們一起禦劍,還一起逛了廟會。
原來他們早已一起走過春日了。
然後她突然就陷入一陣茫然:她現在和慕璟明結束了,便當作鏡花水月一場也就罷了,那等她回到九百年後,又要如何再與神君相處呢?
那時他們該算是什麼關系?
她真的還能若無其事地與他扮演過家家酒的老師和學生麼?
璃音抱膝坐着,探手撥弄足腕間那串玲珑精緻的小鈴铛,那是慕璟明親手給她扣上的,他曾要她時刻将這響鈴帶着,還霸道地不許她離開他超過十丈,一旦聽不見鈴響,他就會冷着一張臉出現,過來捉她回去。
“歸岚,你說等我能出海的時候,他們會不會連孩子都抱上了?”
少女的話音混雜在一片叮鈴清悅的脆響之中,讓歸岚有種她竟在歡笑的錯覺。
歸岚隻是有些悲傷地望着她,沒有答話。
少女卻忽然擡起她那雙琉璃珠般清透的眸子,十分認真地發問:“歸岚,你有過喜歡的人嗎?對一個人的喜歡,會要維持多久呢?是不是真的隻要兩年,就可以把喜歡的感覺全部抹除幹淨了?”
她從未有過這樣喜歡一個人的經驗,所以隻能天真地推測,既然慕璟明兩年就可以把她淡忘掉,那麼再等兩年後她回到未來,說不定也早就不再喜歡、在意他了。
那她的一切煩惱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沒有過你對他的那種喜歡。”歸岚見她問得認真,便也答得認真,“但我想,這種關乎情愛的羁絆,早一點晚一點,終有一天是要冷卻的。”
他在榻前蹲俯下身,去與榻上抱膝而坐的少女對視:“而我們之間的羁絆,才是永恒的,是永遠都不會冷卻的。”
說着将額心抵上她的,催動體内血脈,激出少女額間一對漂亮的龍角,并與她眼底一齊閃動出一片赤色紅芒。
即便血脈之間的吸引讓璃音對歸岚天生便有着一份親近,讓她很享受他的陪伴,但她終歸還是不習慣有人靠她這麼近,于是微微向後撤開,摸了摸有些發熱的額角,好奇道:“為什麼我一靠近你,身體就會發燙,這是你們神龍一族的特征?”
“不是你們,是我們。”
歸岚沒有介意她的撤後,而是拉她去床沿放下腿坐好,就更低地俯下身去,将面頰輕輕擱在了璃音的膝上,就像一個孩子會對父母做的那樣,充斥着濃烈的孺慕之情。
他閉上眼,感受着血管中正狂熱奔流的血液,輕而緩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然後他說:“因為我們擁有這世上最親近的血脈,所以無論是隔着山海,還是隔了千年萬年,我們的羁絆都是永遠不會冷卻的。”
“所有人都會離開,隻有歸岚不會,歸岚會永遠陪着你的。”
璃音知道他這是又把自己當成他爹了,便想着就讓他靠一會兒,安慰地拍拍他的頭,沒有再狠心将他推開。
不過她才不需要什麼血脈的羁絆,更甚至,她從來就沒有渴望過任何形式的羁絆。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固然快樂,但獨自一人時,她也總會有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自在,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
而且血脈之間的感應真的可以強大如斯嗎?
猰貐神尊就被後羿神君誅殺在伏龍山脈,歸岚又為什麼從未感應到過那處所在呢?
想到這裡,璃音忽然又記起一事,一件她來到此處最最要緊的正事,她向伏在自己膝上那人問道:“歸岚,你在東海裡這麼久,沒聽說過落日神弓的下落麼?”
關于這把弓的所在,雖說楚作戎的那幅宴飲圖上給出了一點線索,但璃音來到這個時空後,便覺實有頗多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