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璟明輕怔,眉心微動,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不大情願給她答案的樣子。
“你肯定在想,這個刺客真是不稱職,竟連本小侯爺的生辰年月都還沒摸清,真讨厭,我才不要告訴她呢,是不是?”
璃音望着他笑,看他被說中心事後橫眼瞥她的模樣,就更想笑了,她伸手去晃他的袖擺:“小侯爺現在告訴我,我保證以後都記得牢牢的,嗯?”
少年人有着自己古怪的傲氣,慕璟明輕哼一聲,撇過臉去,不再看她,隻一片袍袖仍被少女抓在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晃着。
一邊晃還一邊報着數猜:“十六?十七?十八……”
晃不過幾下,那傲氣便像一個個咕嘟咕嘟泛出水面的小氣泡,被少女清澗般躍動流淌的聲線一戳即破,但少年人心中也并未浮上惱意,反而隐秘地享受着氣泡破裂時的快感。
在璃音一路把他的年齡數到三十的時候,慕璟明終于忍不住轉回臉去。
“你看我像三十?”他望向璃音,語氣裡是又好氣又好笑的投降,“記住了,是十七。”
“十七啊……”璃音垂下手來,不再去玩慕璟明的衣袖。
十七歲,果然還是個沒長開的少年呢,難怪她總覺得搖光神君的身量還要更高一些。
要說慕小侯爺與神君最大的不同,也就是這一份放肆張揚的少年意氣了吧。
不過在凡間,十七歲已到了可以成家立業的年紀了。
慕璟明見她對自己的十七歲感歎了一聲,就沒了下文,臉色忽沉,道:“難道你喜歡三十的?”
璃音微怔,随後差點笑出聲來,她都活了幾百年了,三十歲算得什麼?
但又被話裡的“喜歡”二字莫名觸動了一下心神,她下意識地繞開這個話頭,隻是笑道:“十七歲,離侯爺催你成親也不遠了。”
慕璟明蓦然擡眸。
他望定眼前少女片刻,見對方有些不自在地别過了臉,忽而發出一聲輕笑:“嗯,也許吧。”
璃音垂眸。
真難想象小七成親的樣子。
其實又有什麼好問的呢?
無論慕小侯爺何時成親,和誰成親,都早已是在九百年前就刻進了史書中的定數,和她這個來自曆史之外的人,永遠也扯不上任何關系。
反正四年後,她拿到了落日神弓,就要走的。
“你的心事就是這個?”
感覺到帶着熟悉溫度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璃音猛地抽回了手,心裡沒來由地湧起一陣煩躁。
“慕小侯爺,少在這裡動手動腳的,真把我當你的通房丫頭了不成?”
慕璟明聞言微怔。
這時正好車夫籲着馬兒停下,武甯侯府到了。
璃音根本沒敢看慕璟明的表情,幾乎是跳着就下了馬車,奔回了府中。
這應該是她第一次真正給慕小侯爺甩臉子。
她一路奔回房中,将門反鎖,轉過身,呆立半晌,最後将背脊抵上房門,輕輕阖上了眼,有點想哭。
剛才那句話,就算是分割清楚了吧。
遲早要分割清楚的。
否則難道就這樣放任自己,無止境地沉溺下去嗎?
沉溺在一個九百年前少年人的熾熱眼神中。
多好笑。
她擡手,用手背胡亂往臉上抹着,抹掉滾落在頰上的那些水珠,坐去了桌前。
雖是白日,關緊了門窗的屋内仍是昏暗,她又起身點了一盞燈燭,鋪開一張大大的白紙,開始憑着記憶,試圖畫下那個送她來到此處的陣法。
那是被搖光神君改造過的哐哐複原大陣。
它既能送她過來,那麼也一定能送她回去。
于她而言,這才是更要緊的事。
晚飯時候她去廚房炒了碗青菜,讓童墨給慕璟明端去。
童墨端着菜,琢磨了半天她的臉色,終于忍不住問:“和小侯爺吵架了?”
“沒有。”
璃音回屋繼續鎖了門畫陣,順便等待着小蜀的到來。
她們約好,要在今晚談一談的。
可直至燈燭燃盡,天光亮起,院内響起灑掃之聲,小蜀都沒有出現。
巨大的不安漸籠上璃音心頭。
她在屋子裡踱了兩圈,終是不放心,一打開門,就恰見徐遠滿面春風地走了過來,手裡還提着兩隻活雞,老遠就沖她喊道:“夏姑娘!您可真是神了,昨日您單獨和夫人聊完,不過半天,夫人病體竟全好了!”
“病體……全好了?”璃音怔在門口,手指不自覺地扶上門框。
“是啊!”徐遠将手中的兩隻活雞高高地提起,難掩興奮,“這都是家主特意讓我給您送來的,還有好些謝禮在車上,我一會兒給您拿來。”
璃音垂眸,五指用力地幾乎要陷進門框裡面。
蕭夫人的病好了。
也就是說……
她呼吸微亂地閉了閉眼。
小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