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安出了門,房間裡隻留下謝子璎和賀郎,謝子璎的心又不争氣地跳起來,眼和手都沒地方放,隻好眼觀鼻,鼻觀心,心,慌成個六神無主。
賀郎柔聲道:“姐姐沒說錯,小謝,我給你道個歉啦,我這幾天是實在太悶了,想不到當女人這麼無聊,天天有人盯着,走到哪裡,眼睛就跟到哪裡,那些婦人們還在我背後說各種壞話,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她們都不滿意,還以為我聽不到,肆無忌憚的編排我和你的事,聽得我有時候真想打人。”
謝子璎忙擺手道:“你可别往心裡去,咱們也就是幾日的戲,過了這個村兒,以後就再也聽不到啦,你别為了這些破嘴皮子擾亂了自己的好心情。”
賀郎微微一笑,朝着他道:“我怎麼覺得你現在有些怕我?是為了這身女形的緣故嗎?《心經》中說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又道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淫心不除,塵不可出,小謝你現在是用心參道的人,這樣下去可不行呢。”
謝子璎苦着臉,用一隻手指頭摳着另一隻手掌心,道:“道理我其實都懂,但就是一看你的臉便發昏,可怎麼辦?”
“那你多看看,看習慣了可能就沒事了。凡有相,皆是虛妄。”賀郎覺得他這樣老實又可愛,狐狸精最喜歡作弄人,刻在骨子裡的玩世之心,一時把道歉的事也抛在臉後,又朝着謝子璎湊過去,涎着臉,“你就當貪吃糖,真吃多了,齁倒了胃口,什麼想法就都沒了。”
憑良心說,謝子璎不覺得自己是個老實人,當初在汴京學當幫閑,最重要的就是臉皮厚心腸硬懂得察顔觀色,舍得下唾沫星子去撈錢騙吃喝。他入行短短幾年,也悟了個十之六七,要不是被康安安扳倒了王公子,逼他轉而投入小王爺門下,說不定也能一步一步高攀升上去。
畢竟幹幫閑的營生自有一套磨人的規則和流程,如滴水穿石,百寒成冰,時間一久總會被訓練得收放自如,沒皮沒臉百無禁忌。可惜,他遇上了小王爺,不同于汴京其他貴胄的風格,小王爺不與權貴人家來往,也不稀罕巴結官家皇權,偏交了一群狐朋鬼友,成天比開封府大人還忙,專管些人鬼殊途的麻煩案子。
被阻斷了正常仕途通道的謝子璎返璞歸真,跟着小王爺一起與妖狐蛇精鬼差打交道,要命的是,他發現這些精怪們玩的完全就是另外一套邪路子,不要面子不在乎道理,完全随心所欲,雖然沒有人類那麼多的陰謀詭計爾虞我詐,但随心所欲花樣百出,譬如現在的賀郎,明明是隻男狐,偏偏要變成個女人勾引他,最可怕的是,自己已經方寸大亂了。
“别,别這樣,我不愛吃糖。”他艱難地道,拼命轉過頭去,不看賀郎麗若嬌花的臉,額頭的蒙了一層汗。
賀郎笑道:“真不愛吃糖就不會糾結了,就是想吃而不敢吃才難受呢。”
兩個人在房間裡拉拉扯扯,一個是假追,一個是真躲,鬧了一會兒,賀郎見他臉上像是要噴出血來,才停止了動作,取笑道:“我好心給你機會修練道行,你居然還不肯,真是不識好歹。”
謝子璎臉上滾燙,恨得牙癢癢,正想搜腸刮肚地回他幾句,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大叫:“快來人呀,瞧瞧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兩個人同時一呆,相互對視一眼,心想難道真有人來捉奸了嗎?此時外頭又叫了嗓子,聽仔細了,像是還隔着段距離,忙先整理了衣服,謝子璎開門尋出去察看,賀郎則不方便露面,調頭溜了。
康安安方才一出門,就看到張二寶鬼鬼祟祟地在遠處張望,見她出來,蓦地甩頭躲到牆後面去了。康安安冷笑一聲,索性迎了上去,直接把他堵在角落裡。
“喲,公子,你這算是什麼意思?”一見無處可避,張二寶臉上迅速堆起笑。
“我瞧着你像在找人,所以過來問問。”康安安一張臉冷若冰霜,實在是看不起這種小人,“你總不會說是因為不認識路,所以繞到這裡來了吧?”
張二寶瞧出她的不屑,有些下不了台,又想着現在眼前橫豎隻有兩個人,我對她客氣個啥,于是冷笑一聲:“就是跟蹤你又怎麼樣?反正你是什麼貨色大家都知道,不過是個三心兩意的□□罷了,裝什麼貞節烈女!你剛才和誰見面?當我沒瞧見嗎?兩個人同時離席到這裡,打得是些什麼心思?光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别以為别人都是傻子!”
康安安隻是看着他,在歸墟之境當差那些年,見慣了死靈自生轉為死後的無助和苦痛,以至于她對活着的人總是充滿着一種莫名的悲憫與同情,任何精魄隻要有一線生機,她都願意伸手援助,幫它們脫離苦海。可是最近不知為何,許多思緒紛湧雜亂,情緒大受幹擾,以至于和張二寶這種龌龊小人打交道時,有種鈍刀割肉般的厭倦感,且不斷地在消耗她對某些生命的同情心。
如同剛才謝子璎沖口而出的那一句:“讓他們都去死吧!”
這一刻,她腦中突然也跳出個憤怒的念頭:這樣子的人,憑什麼可以肆無忌憚地活着?然後,她便陷入了沉思,覺得自己真的是變了。
張二寶等了一會,見她不說話,以為是害怕了,不由漸漸挺起胸脯,得意地用眼上下打量着康安安,見她容顔清麗,雖然男子打扮,但身形修長,曲線玲珑,風吹過時衣袂飄飄欲飛,很有股超凡脫俗的仙氣和韻味,這輩子從來沒想過能親眼見到如此美人,現在不但孤零零立在面前,分明還有些怕他,他胸中一蕩,咽了口口水,一時心癢難搔起來。
“好姑娘,你别怕,我肯定不會說出去的,今天咱們就當是交個朋友,大家都退一步海闊天空,難得有緣相見,沒道理給自己招仇惹恨,對不對?”邊說邊往康安安身邊湊過來,見她毫無反應,離近了看,長長的眼睫如墨羽般覆在臉上,任是無情也動人,于是更添了幾分色膽包天,實在忍耐不住,試探着伸出手,慢慢往她肩上搭去,嘴裡說,“再說……你既然有了那麼多……也不少我一個……是不是……”
手還沒觸到康安安的肩膀,突然眼前一花,康安安已經扭身避開,同時出手如電,一把扳住他的肩膀,把他一條手臂倒架在背後。
張二寶雖然出身農家,卻是一天苦活累活都沒幹過,平常遊手好閑慣了,城裡人似的細皮嫩肉,這下被拗得疼不可當,一後捂着肩頭大叫,邊叫邊罵:“臭婊子,快放手!小心我把你的醜事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