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舒了口氣,像是終于等到了一句實在的話,他目光微微閃動:“要不要屬下準備些什麼東西?”
小王爺眯起眼,陰森森地看着他:“你倒說說看,需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烏鴉頓時啞口無言,同時脖子後面一寒,渾身打了個激靈。
小王爺敲了敲桌子:“既然你這麼空,就再去研究一下那兩具奢比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烏鴉闆着臉,退出了大廳,走到門外,卻見謝子璎和賀郎背着手,在外面等着他。
烏鴉維持着臉上冰鎮似的沒有表情的表情,從他們身邊徑直走過去,謝子璎沉不住氣,叫了聲:“烏鴉!”
烏鴉停住腳步,卻不回頭。
謝子璎問:“你把郭珺臣弄到哪裡去了?”
烏鴉淡淡道:“我沒那麼大的本事弄他,你幹嘛不自己問問小王爺。”
謝子璎道:“我就想問你,你有什麼不能說的!”
烏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甩了一句:“無可奉告!”頭也不回就走了。
謝子璎氣得七竅生煙,轉頭對賀郎道:“這家夥很嚣張呀,而且是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來的,不曉得什麼來曆,小王爺憑什麼這麼信任他?”
賀郎搖搖頭,“我倒覺得他和小王爺頗有淵源,而且一直有聯系,不像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
“怎麼可能?”謝子璎瞪大眼,小聲道:“他不是被人換了魂好幾年,郭珺臣霸占着他身子的時候,怎麼和烏鴉保持聯系?”
“我不知道。”賀郎坦然道,“小王爺和郭珺臣是完全不同的人,我無法揣摩他的心思。”
說罷,兩個人一齊朝着大廳那頭喟然長歎起來。
康安安一覺睡到午後才睜開眼,做了許多不連貫的亂夢,兩魄回來之後,多夢也是她的新體檢,且醒來之後隻留下怅然的感覺,卻又想不起到底夢到了些什麼。
門外早守着奴仆,聽到屋裡動靜,頓時各種忙碌起來,端水送茶,捧漱具手巾,後頭跟着排得整整齊齊的隊伍,一個個傳遞進來食盒,翻開盒蓋,裡面裝着熱氣騰騰的米粥、糕餅、精緻小菜。
“……”康安安就算睡懵了,也能感覺今天的排場實在很不一樣。
乘着漱口的當兒,她往門外瞄了一眼,破天荒的,護衛朝着她露出燦爛的笑臉。
一定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情了。康安安再一次心裡肯定。
果然,才吃完飯,小王爺便來了,他實在是等不到晚上。
由于還殘存着昨晚的記憶,康安安看他的時候明顯有些抵觸情緒,心裡還置着氣,一想到他蜷縮着身子往床闆外爬出去的樣子,忍不住往他腰下瞄了一眼。
小王爺目光何等敏銳,頓時被她這一眼瞟得渾身都石化了,第一反應就是扭頭走人,可是想了半天,咬了咬牙,還是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仆人們見他進來,一個個屏息噤聲,低頭魚貫而出,退潮似的走得一個都不剩。
康安安立在原地不動,凹凸有緻的身材映着身後的陽光,妩媚誘惑,而她的面容清秀明淨,毫無雜念,眉眼睫毛都疏朗明顯,眼裡倒射着金光,鬓邊一絲頭發在微風裡輕輕晃動。
小王爺看着她的側影,有些恍惚。
記憶裡,他總是這樣默默地瞧着她,透過模糊的視線,被别人支配掌握的角度,如隔着透明的夢境,偷窺般,朦胧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連觸摸都是麻木遲鈍,近在咫尺卻又隔着一層的千山萬水,撫摸親吻都毫無實質感。
他其實一直都在那裡,眼睜睜地看着她,和占據着自己身體的人說說笑笑,她總是會伸手撫摸他,卻又不是摸在他的身上,手指沾在肌膚上,連一絲體溫的熱度都沒有。
那些年,他是一個被偷掉了所有的感官體驗的人,卻又留下所有見證,讓他能看到發生的事情,隻是無法貼膚貼肉的感受,如同一個被束縛住手腳的餓漢面對着整桌饕餮美食,所有的細節都明明白白,卻沒有享用的權利。
這種渴望常常令他感到憤怒、發狂,以緻于剛見到郭珺臣的那一刻,第一個反應就是殺了他,事實上,要不是烏鴉及時伸手阻止,郭珺臣早就死了。
小王爺閉上眼睛無聲地吸了口氣。康安安也在看着他,卻有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之前的人輪廓清晰而舒展,風情頗張,不能自遏,而換魂之後的人,五官清俊□□,如圭如璧,叫人望而卻步,不敢親近。
同樣的一張臉,因為精魄的不同,眼神中透露着完全不同的精氣,而有了明顯的區别。正因為如此,她永遠不會有認錯人的困擾,從頭至尾,雖然他們用着同一具身體,可是她都能分清。
她歎了口氣,問:“你終于發現我又被換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