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他們敲開了周嬸家的門,自從得了賀郎的一百兩銀子後,周嬸出錢在棗家子巷口買了三間平房,前間臨街面處開個燒餅店,靠做着小生意和青兒相依為命,手上有了餘錢,心裡有了底氣,日子過得格外平和安穩,她深知好日子來之不易,謹記着康安安和小王爺的恩情,所以即便是恩人不聲不響半夜拖進來個半死的男人也覺得理所當然,一聲不吭地收留了。
青兒披着頭發起來熬粥,又端出自制的蜂糖糕、筍丁饅頭,她身上傷勢已經好了許多,但也留下塊一輩子難消的疤痕,小姑娘自從經曆了朱骷髅茶坊事件後,總有些怯生生的樣子,看人時的眼神像受傷的小鹿一樣。
周嬸歎氣說:“這算是吓破了膽,找了大夫來看過,隻說是受了驚開點藥定定神,慢慢等年紀大了就自然好了。”
“那個劉老闆不是已經關到大牢裡去了,你們也算報了仇。”謝子璎邊吃着蜂糖糕邊說。
周嬸聞言一呆,隔了半晌才小聲道:“兩位是沒聽到消息嗎?外頭早傳開了,就在昨天早上,朱骷髅茶坊的劉老闆死在大牢裡啦。”
“咦?”康安安與謝子璎對看一眼,劉老闆死了?
“據說他死得可慘啦,看牢的捕頭說,劉老闆自己單獨關了一個牢間,晚上還仿佛聽他叫了幾嗓子,也沒人去理會,之後就沒什麼動靜了,等到早上送飯的時候,才發現他倒在牆角處,臉上兩個血窟窿,原來是自己活活地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來了,鮮血流了一地。”
糟了!花勝月的報複已經開始了!康安安苦笑,她倒是一天的時間都不肯耽誤,擒賊先擒王,先把朱骷髅事件的罪魁禍首給辦了。
“呃……這個……也算是罪有應得。”她無奈地說。
“确實有罪,也實在是死得太蹊跷太可怕了。”周嬸拍着胸口歎,“劉老闆那個人你們都清楚,平時細皮嫩肉養尊處優,手上紮根刺都恨不得叫大夫,現在居然不聲不響地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再慢慢地讓自己熬死,也太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了,所以大家都在傳說這事八成是鬧鬼,劉老闆也是壞事做多了,遭了什麼報應吧。”
“活該!”謝子璎看了看康安安的臉色,小聲嘀咕,“折磨死那麼多小姑娘,他也不算冤枉了。”
天亮後,康安安趕回府中,謝子璎就留在周嬸家看護青年的身體,她一進房間,賀郎搶先奔出來迎接她,臉上哭不出笑不出的樣子,連聲抱怨:“安安兒我滴個親姐姐呀,你一晚上不聲不響到底跑哪裡去啦?急得我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還有人硬說我把你藏起來了,差點沒把我吊起來嚴刑逼供!”說完往她身後看了幾眼,又追問:“小謝呢?是不是知道有人嚷着要活剮了他,所以先跑了?”
康安安再多心事也被他逗得舒展開來,道:“我們走的時候你又沒回來,就算打死你又有什麼用?”
“就是嘛。”賀郎撇着嘴,翻了個白眼,偷偷問:“姐姐,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快把這呆霸王換回去吧,我真受不了他。”
“你還在那裡不幹不淨說什麼鬼話?”小王爺的聲音随即跟過來,他甩脫婢女們的阻攔,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地跑出來,一把拉住康安安,吼:“你一個晚上都去哪裡了?謝子璎這個笨蛋呢?居然敢把你拐出去一個晚上,我今天非殺他不可!”
康安安看了他暴跳如雷的模樣,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了,不由深深地歎了口氣。
小王爺頓時安靜下來,惶恐道:“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古怪?昨天晚上出了什麼事?還是我說錯了什麼話?”
康安安伸手撫摸他額頭亂發,又輕輕拍了拍他蒼白的面頰,昨天畫的魙符還留着模糊的印子,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幫他鎮魂的魙符其實一直鎮的都是小王爺的本尊,可謂本末倒置,簡直詭異又可笑,忍不住搖搖頭,用手指輕輕把那個魙符擦幹淨。
小王爺更緊張,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你别再這麼看着我,瞧得我心慌。”
康安安正色道:“我有話要和你一個人說,能不能把所有人都請出去?”
小王爺立刻下令:“你們都出去!”
婢女們莫名其妙,又不敢違抗命令,紛紛退出,尤其是那個紅袖姑娘,臉上挂着笑,眼光卻霍霍地,一路退出房外,可是聽動靜并沒走遠,依舊等在房口。
康安安想起三個道人說起的府裡眼線,便對賀郎使了個眼色,“你也去門口看着。”
人都走空了,她拉着小王到床邊,“你乖乖地給我去躺好。”
小王爺道:“哦。”聽話的孩子似地往床上躺好了。
康安安便坐在床沿旁看着他,小王爺也睜大眼,仰天注視着她,氣氛便有點詭異,她輕輕咳了一聲,小聲道:“我已經幫你找到了解咒的方法。”
“真的?”他大喜,一把拉住她的手,“安姑娘,謝謝你,我終于可以不用瘋瘋癫癫啦。”
康安安心想:你才沒瘋呢!所有的狂亂暴躁,不過是郭珺臣和小王爺的兩股精魄同在搶奪這具身軀時搞出來的神智錯亂而已。自從知道了換魂的始末後,她不得不重新審視他的真實狀況,眼睛從脖子處的墨玉牌上滑過,淡淡問:“昨天我不在的時候,你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