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安今天早上被同行擡舉了一把,現在又被他這一聲“仙姑”又叫得渾身舒泰,自已也覺得高人一等,不得不拿出些氣場來收拾他了。
她冷笑一聲,“你倒識相,來,說說是怎麼看出我的破綻?”
“家父與清風觀的雲龍道長素有往來,在下從小在道觀裡也是過了明路的外修弟子,方才進門時見仙姑魂身不符,所以……”
“那是什麼意思?”康安安不由摸了摸自已的臉,皮肉緊實,這些天也算是把這具肉身控制得很熟練了,居然還能被看出魂身不符?
“抖膽說一句,仙姑上身可能沒多久吧,這具肉身還配不上仙姑的……本尊,看起來有些……有些浮。”謝子璎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他一直喜歡些奇技淫巧的東西,打小跟着清風觀的道長學各種鎮宅驅邪之術,三歲起天天用無根水洗眼,為的是明目驅邪,因此普通人初次被魑魅魍魉上了身他也能看出異常來。
譬如康安安看起來就是與衆不同,精魄在身體裡飄忽不定,偶爾還會溢出體外,整個人看起來有層毛拉拉的幻影。
魂身不符就像是鸠占了鵲巢,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妥。
他在書房裡一眼看出她的怪異,還不能十分确實,所以出了門立刻按照道家秘術所授摸了她中指,要知人中指有三節,被别的東西占據身體之後,唯有中指下的經絡跳動異常,從不同部位的跳動厲害程度,可以推算出到底是被神、魅還是仙家附體,其實他也是紙上談兵,毫無實戰經驗,想不到第一次檢驗就測出個邪魅上身的,心裡又是震驚又是得意又是害怕,立刻翻出最強大的符箓來鎮壓,可惜對方毫無感覺,當場手撕成碎渣,不由他不低下頭屈委求全了。
“浮?你是在說我輕浮?”康安安瞪他一眼。
“唉,不是輕浮的浮,是暗香浮動的浮,仙姑誤會了。”謝子璎說,突然心念一轉,“或者是仙……兄?
康安安愣住,頓時被擊中軟肋,其實,連它都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在歸墟之境往返引路,不需要知道來曆性别,再往前翻翻,上一世的記憶早消除殆盡,這次被吳鏡征用,安排上了康安安的身,也是因為除了女人、孩子、老人以及快要死的病人外,它無法完全操縱男人的身體,世間哪怕最軟弱最無用的男子肉身,就算是死了,也殘留着陽剛之氣,令度朔使難以随心所欲地驅使。
她不過是跨過境界的一個異類,是人才需要分男女,方便倫理繁衍男歡女愛,而它,不需要。
她呆呆地看了謝子璎好久,一臉心虛的樣子,終于還是打定主意,“算了算了,還是叫仙姑吧。”隻覺心裡空蕩蕩的,不由歎了口氣。
謝子璎頓時腦洞大開,想:難道這東西竟是個男鬼的投了女身?或者幹脆并不知道自己是男女,莫不成以前還是個畜生?又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沒有半分惡鬼兇相,甚至還有些溫良可愛,之前的緊張害怕慢慢退去,居然又興奮起來,畢竟他習道多年,總是聽着道觀裡的人談論各種邪魅精怪,從來沒有真正和非人的東西打過交道,絕對的初次體驗,他按捺不住内心喜悅,湊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發,“敢問仙姑是怎麼上人身的?上身時有何感覺?會不會自空中劈出一陣驚雷?”
康安安冷冷地看着他。一臉:你當我是魃?還動手動腳起來了,我猜我是給你臉了!
謝子璎瞧她眼神不對,立刻又乖巧起來,後退一步,“仙姑放心,在下食人俸祿,隻做替人分憂的事,仙姑又沒傷人性命,哪輪得到我來操心,故今日之事,絕對不會對第二人所言。”
這才像話,其實她對他确實一點辦法也沒有,不能殺,又不能求,既然有商量的餘地,心裡不由一陣輕松,淡淡道:“康安安已經死了,我借了她的肉身是為了卻一些舊事,并不想害任何人,如果你不識實務,把這事捅了出去,我也不是吃素的,不信剛才你也看到了,任何符紙對我都毫無用處,就是你把清風觀的道士請來,大家血戰一場,你們也未必能讨得到半點好處去!”
“仙姑笑話了,在下最喜歡和平,哪裡會找人打架。”謝子璎嘻嘻哈哈,真心實意,百分百的好奇心作祟,心想我先不告訴那些道士們,清風觀的雲龍道長法力高深,自稱交了狐仙做朋友,有時候還喚出來一起喝酒作樂,施些小法術,把一衆弟子看得雲裡霧裡豔羨非常,今天這個東西可是我自己找到的,以後搞不好也能發展成斷臂之交,到時候一起招搖過市,多麼的稀罕神氣!
一邊想心裡已經飄飄然起來,“仙姑有什麼事隻管差譴,在下也算略有些人脈交際,或許以後還能給仙姑跑個腿傳個話什麼的。”
這麼好?!康安安看了他一眼,後者馬上臉上迸出個純良溫順的灑窩,“多交個朋友多條道兒,大家彼此都得方便。”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這個麻煩人,一轉身回來,又遇到第二個。程九專等在半路上,要好好看看這個應該早已被自己打死的女人。
他與張二勇都是專門負責罰打家奴的老手,自己有幾分力道怎會不清楚,那天得了秀月的指示,把個康安安明明打得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畢竟夫人沒有明說要取她性命,故就留了這半口殘喘之氣,特地扔到柴房裡,準備水米不進地餓個幾天再去把她翻出來,造成因疏忽大意熬不過才死的假像。想不到才一個多月,康安安竟然又生龍活虎地立在眼前,不由他不心驚肉跳,這女人莫不是鐵打的筋骨嗎?
“康小娘子,你這麼快就下地幹活了?說起來,還虧得我那天手下留情,擋着上頭的壓力做做樣子而已,這不,瞧你恢複得多好!”
一邊說一邊湊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還伸手在她架了木闆的左臂上用力按了一下,心裡很是猶豫,那天似乎并沒有打到手啊?
康安安皺眉,覺得今天想摸她的人真的太多了,她右手一格,退後一步,将他擋開些距離。
“喲,看樣子你還不領情呀。”程九離近了看她,越看越懷疑,這女人也太瓷實了些,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日,就算是個健壯漢子,那麼一頓棍棒打下來,最少也得在床上躺三個月。
“謝謝你手下留情。”康安安聽了沈繡娘的話,知道此人與秀月素有勾結,居心叵測,但也不想打草驚蛇,索性裝傻,“程大哥的恩情,奴家沒齒難忘。”
“咦,怎麼連稱呼都變了?你以前一直叫我九哥的。”程九覺得她态度暧昧,裡裡外外都透露着詭異,他自己心懷鬼胎,就覺得她應該也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不過按照這丫頭以往的脾氣,哪會如此沉得住氣?莫不是經過此事,從此轉了性子?
康安安被他眼珠子上下轉來轉去,看得心裡不耐煩,懶得多說,用力把袖子一甩,“以前是以前,奴家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自此之後,再不會像以往那般莽撞。”
嘿!程九一拍大腿,死丫頭真的變聰明了。
“程九,有客人來了,還不快引路,你隻管在那頭羅嗦些什麼?”有人遙遙地喚。
康安安乘機擺脫程九的糾纏,疾步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