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一愣:“這、我自回蓉塘,旅帥自然……”
“我也回蓉塘,咱們一塊兒走,你忙什麼?”
晴天霹靂,楊儀瞪向十七郎:“旅帥您說、可是……”
戚峰在旁看了半天,此刻嗤地笑了起來。
十七郎聽見:“你這瘋子又笑什麼?”
戚峰道:“我在笑楊易,剛才還跟我打聽十七你的尊姓大名,怎麼這會兒當着你的面兒,名字也不問了,隻顧要走?”
楊儀腦中嗡地一聲響,恨不得暴打戚峰的嘴。
這戚瘋子真是賣人而不自知。
十七郎則揚眉:“楊先生你不知我的名姓?這又不是什麼絕密,我自姓薛,單名一個放,‘白日放歌須縱酒’之‘放’,字‘不約’。”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薛放,薛不約。
他蒙着雙眼,可楊儀仿佛能看到他那眸光流轉,鋒芒畢露的模樣。
“聽清楚了麼?楊先生。”
肩頭突然一沉。
楊儀驚慌回頭,見是戚峰邊說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雖然戚隊正已經把手勁兒放到最輕,這一拍仍讓楊儀晃了晃身子。
大概是楊儀恍惚的樣子讓戚峰産生了誤會,他笑問:“十七的這名字不錯吧?”
楊儀沒法兒回答,隻把自己僵硬的脖頸稍微往下一沉,表示贊同。
幸虧戚峰沒再為難她,他伸長脖子看向楊儀身後,哈哈笑說:“哎喲!咱們隋嬷嬷真成了奶媽子了!”
隋子雲懷中抱着個粉妝玉琢的女孩兒,正往這邊走來。
女娃兒的神情有點畏縮,仿佛還在懼怕什麼,頭發微亂,衣裳也有點髒。但在看見十七郎的時候,女娃兒的眼睛裡閃出光來:“叔叔、哥哥……”她胡亂叫着,自己也不知要叫什麼。
隋子雲把她放下來,女娃兒飛奔到十七郎身旁,拉住他的手:“哥哥,是哥哥救了我的對麼?你的眼睛怎麼了?”
這女孩兒自然就是被十七郎從魏家地穴蛇口之中解救出來的苗圓兒,雖然十七郎“相貌大變”,也換了衣袍,苗圓兒還是憑着直覺認出了是他。
“不要緊,”十七郎指了指楊儀的方向:“那位大夫會給我治好,要不是他,我們也找不到你。”
楊儀大感意外。
苗圓兒回頭,骨碌碌的雙眼疑惑地看着楊儀。
十七郎的唇角似乎挑着點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是他看懂了你那猴子哥哥要說的話,指點我們往這兒來的,所以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馬車骨碌碌地向前行駛。
楊儀翻了翻荷包,找出僅存的兩片薄荷葉,放了一片在口中。
她的動作很慢很輕。
在楊儀膝頭,苗圓兒已經蜷縮着身子,已經入睡。
楊儀望着女孩兒乖靜的睡容,想到在魏老頭房中看到的那副燭九陰的畫像,不由發出細微的一聲歎息。
“你有心事。”低沉的問話聲從對面傳來,正是十七郎薛放:“橫豎閑着,何不說說。”
楊儀一抖,眼神複雜地看向他。
她的心事若是十分的話,那八分都在他,如何開口。
薛放靠在車壁上,微微仰頭,這個姿态頗有點睥睨人的架勢,可他偏偏是蒙着雙眼的,于是這睥睨之外,又多了些許莫名的怅然。
“也、沒什麼。”楊儀隻想退縮。
蒙眼的布動了動,大概是他在皺眉。
這馬車并不大,隻要楊儀一伸腿,或者薛放一探胳膊,兩個人就會勢不可免地會碰到一起。
她從沒有跟俞星臣之外的陌生男子如此“親密”過,更别提是這位耀如驕陽的薛小侯。
楊儀清楚的記得,她跟薛放第一次照面。
那是在楊甯的及笄禮上。
賓客雲集,這英武桀骜的少年一身寬袖绯衣來至府内。
绯色本極鮮亮,但他身着的卻是舊衣,顯而易見地有些磨白。
他并未刻意修飾,甚至連長發都沒用發冠绾束,而隻是随意地在發頂以發帶系起,散發披于肩頭。
就算如此,十七郎薛放所到之處,就如日影随行,每個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追逐這少年的身影,卻又如同面對陽光一般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