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淩雲連着抽了幾支煙。她以前還想,秦杉連戀愛都沒談過,好拿捏,所以樂有薇才瞄上他。
樂有薇滿臉貪嗔癡,鬼才相信她和秦杉在一起是因為愛情。但剛才淩雲竟看出,樂有薇對秦杉有點真心,她揪他那一下,就是在維護他。
車停在路邊,淩雲把煙頭摁死在垃圾桶上,回到車裡。副駕室,母親摘下墨鏡,淩雲一聲不吭,發動汽車。
昨天晚上,淩雲悶悶不樂,被母親逼問,她惱怒道:“不該聽你的,以後沒臉見木頭了。”
母親覺得是小事:“先下手為強,哭一哭,男人就不好多說什麼了。”
十字路口往右,是貝斯特的方向。淩雲闆着臉向左開,一氣開到工業園區,在寬敞無人的路上狂飙到120碼。
樂有薇一現身,淩母就知道女兒不是對手。那女人眉眼勾人,身材傲人,散發着最原始的誘惑,那樣一個純良方正的男孩子,當然會愛上生命力飽滿的妖精。
淩雲搖下車窗,呼嘯的熱風湧進,母親看她一眼,自家女兒實在是……太喪氣了,她冷淡地說:“換目标,你沒戲。”
淩雲的惱意從齒縫裡逸出:“我正想說,别再逼我了!”
母親生氣了:“他那麼好條件,别的女孩子早就想辦法撲了,你卻說我逼你?”
淩雲也很生氣:“條件,你就會看條件!秦望再有錢,也不會都給他,他還有個弟弟。”
母親訝然:“條件包括個人條件,你眼光是多高?”
“這明明是一張讓人一見鐘情的臉呐”,樂有薇說。淩雲細細想,她跟秦杉談天很累,使勁找話題,秦杉還接不住,總呆着一張臉,别人說他乏味,恰如其分。但他長相個頭都很好,氣質更加分,自有一種區别于旁人的純淨,所以自己對他耐得住性子。
女兒無言,母親服個軟:“我們不勉強了,換人吧。”
淩雲突感憤怒:“我很差嗎?木頭是沒看到她對普通人有多兇悍,也沒看到她對有錢人的阿谀奉承。等他追到了,有他受的。”
母親氣笑了:“你認為她兇,說不定他就喜歡她那樣,覺得夠勁兒。你替他捏把汗,他也不找你呢。”
旁邊有輛車從斜刺裡超過來,淩雲惱怒地摁喇叭:“不找就不找!不稀罕!”
在歌劇迷協會,有個男人也對《弄臣》情有獨鐘,還學過水彩畫,淩雲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好。随後卻發現,男人每次帶來看歌劇的女孩都不同,盡管從五官到氣質,他都十分平庸。
女孩們很活潑,打扮得精細,看劇時極其聒噪。淩雲不斷用眼神暗示女孩安靜些,男人卻說聽劇就是放松,女孩問這問那,男人很享受地講解。
散場後,男人勸淩雲别端着,否則沒男人要,男人都不喜歡太嚴肅的女人。他似乎從不知道,不是所有女人都以“有男人要”為人生最高成就。
淩雲往回開,男人自以為是,母親是女人,竟也把自己當物品對待。她正準備跟母親好好談談,母親開口了:“主要是你沒努力,讓你去安徽,你不去,你看看人家多會表現,借着做事的機會,一次次互相接觸,事也做了,把他身邊的鄉下人都哄好了,誰不誇她?她在他眼裡人美心善,你看看你,做了什麼,他憑什麼喜歡你?你待在那裡不動,男人會巴巴地來找你嗎?”
淩雲怒道:“不嫁人,我就不配當你女兒嗎?别人千好萬好,還是孤兒,你認過來算了!”
被那女人比下去了,其實她很在意,還這麼激動,開車很危險。母親緩了語氣:“我不是存心氣你,拍賣師得做到專家級别,被人請去鑒定,才有點錢賺。要麼是搞投資,錢生錢。你沒本錢,工作也就那樣,不趁着還年輕抓個男人,哪還有出路?”
淩雲怒火滿腔:“賺不到錢,我就該死嗎?我是你女兒,你生我,就是為了逼我嫁人嗎?!”
讓她嫁人,從此不在世面上受苦,倒成了羞辱她了,母親想不通,也來氣了:“我早勸過你,别入這行,你不聽。結果錢沒掙到,還把自己耽誤了。小姑娘一茬茬地冒出來,你年紀再大點怎麼辦?不是自家人,我何必對你說實話。”
“如果實話這麼難聽,你為什麼要說出來?我在外面聽過不少難聽話,但是最難聽的,媽,是你說的。”一聲尖利的急刹,淩雲把車停在路邊,摔門而去。
母親待在車裡,轉開臉去。淩雲攔下一輛出租車,直接走了。司機開着車,她忽然想,我那樣對待樂有薇,還出言不遜,但她并沒說太尖銳的話,她有後手嗎?
秦杉問起《南枝春早圖》為何流拍,樂有薇抱有歉意:“少了幾十萬,你在設計上,會很捉襟見肘吧?錢越多,你越施展得開。”
秦杉說:“我會想辦法。”
樂有薇說:“袁嬸和梅子她們手不會閑着,等繡的東西攢夠了量,我就再張羅一場拍賣會。”
人為造成的流拍讓秦杉郁悶,樂有薇說個好消息哄哄他:“夏至在談一批古籍善本,含有三卷《古文今藏》,紙張墨色一流。”
她語氣熱切,秦杉問:“很珍貴嗎?”
樂有薇答道:“國寶級别。”
秦杉驚歎,然後讓樂有薇幫他對夏至說句謝謝,昨晚他急着見她,揍完人就回了拍賣場,沒跟夏至多說幾句話。
夏至身上簡直有一種世代簪纓的清貴氣,秦杉對他印象極好。淩晨回到酒店,秦杉睡不着,翻了樂有薇發過的所有朋友圈動态,看到葉之南和夏至的工作視頻。拍賣台上的葉之南是高雅的紳士形象,俯視着大廳裡那些正襟危坐的男男女女,一派高手談笑揮灑的風範,夏至得其淵博,樂有薇得其親和。
秦杉把車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村婦們在路邊等待。田姐的車也到了,樂有薇和衆人話别,她們都依依不舍。
章明宇和宋琳忙着把茶歇品搬到田姐的後備廂,昨天還剩下不少,梅子說比縣城面包房賣的都好吃,想帶回去給村裡的孩子們嘗嘗。
嚴老太拉着樂有薇的手說:“等我修好《瑞鶴圖》,喊小秦捎給你!”
上午逛完批發市場,秦杉帶村婦們逛了歧園,還去了一家紀念品專賣店,請人裝裱樂有薇寫下的“碧玉”二字,下周就能拿到,到時他就再來一趟雲州。秦杉的離愁被沖淡了些:“小薇,過幾天又能見到了。”
開車得集中精神,先讓他高高興興地回去吧,樂有薇沒說自己就要出國:“等你下次來了,我們去吃海鮮粥。”
章明宇和宋琳負責照顧村婦們,一同坐上田姐的車返程。樂有薇目送衆人離去,終此一生,她們可能都将待在山間,她鼻子發酸,走向自己的車。
秦杉從後視鏡看着樂有薇的身影越來越遠,他身旁空空的,心也空空的,一種強烈的沖動,促使他停住車。
夏日午後,秦杉奔跑在人群裡,樂有薇剛掏出車鑰匙,秦杉從身後大力一抱。樂有薇撞進他胸膛,雙眉一揚,從他的氣息裡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