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個乖僻的瘋子,我應該警告過你的。……而你竟然蠢得去跟他打什麼賭!”他脫口吼道,聲音一瞬間高了八度。
“你以為拿融杖作為懲罰就能夠要挾我了嗎?哦,真是糟糕,能夠要挾惡作劇之神的人在這個世上也許并不存在。你的努力都要白費了——”他倏然在此停下了那一陣聲調忽高忽低、配着他那種磁性優美的聲線,猶如詠歎調一般的嘲諷,綠眼睛裡閃現出冰冷的怒火。
“……對此,我感到十分遺憾。”他緩緩說出最後一句話,短短的幾個音節的發音,卻如同在胸腔裡産生了某種共振一般,含有惡意,嗡鳴作響。
他唇角的那一痕冷笑裡含有明顯的輕蔑和鄙視,然而她卻仿佛視而不見一樣。
她就保持着那個撲上來攔腰抱住他的姿态,而且好像還在那個燦爛笑容的掩護之下逐漸在把全身的重量往他這個方向壓過來——這使得他不得不把重心慢慢移往另一側,直到自己半側着身子、靠在了操作台上作為支撐,才算阻止住她那邊逐漸壓過來的重量。
她這一次沒有連他的手臂一起緊箍在自己雙臂下,他的手臂還是能夠自由活動的。但假如她以為這樣子他就會有所回應,那就太蠢不可當了——他現在的姿态不太方便繼續控制操作台了,但飛船之前就已經被他設定好了航向和速度,所以現在暫時無人控制應該也沒什麼大礙;他的雙臂微微背到身後、分别在身體兩側撐住操作台,沒有任何部分碰到她纏繞在他腰間的手臂上,充分顯示了他的冷淡和鄙棄。
他一臉厭倦地将視線微微向下落到她的臉上,抿緊嘴唇,好像不想再跟她說一個字了似的。
可是她仍然笑嘻嘻地仰起頭來望着他。
“我一直在那裡,一直跟着你的……洛基。”她說。
“可是,我不确定你什麼時候需要我出現……在高天尊面前玩花樣有點冒險,我本來是打算等你退出那個房間以後就立刻現身,向你解釋的……但是你是和那個,呃……阿斯嘉德的前任女武神一起走出來的。我旁觀了一陣你們的對話和打鬥,覺得你表現得過于身手平庸了,一定是有什麼别的計劃吧……在我确定之前,我覺得我不能貿然現身,打斷你絕妙的計劃;所以我就——”
她語氣和緩地慢慢解釋着。可是他好像一點也不想聽她慢慢解釋。
“所以,你也聽到我和托爾的談話了。”他點着頭,推測道。
她噎了一下,才有點尴尬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冷笑起來。
“……所以,無論是在他非要玩什麼‘Get Help’的時候,還是偷偷在我背後安上禁制片的時候,你都在場了——?”
“不!”她急聲打斷了他那糟糕到極點的猜想。
“電梯裡空間狹窄,不太可能讓我在和你們一同進入的時候還保持幻境不被發現……我是在那裡等到你們下了電梯、确認你們去了哪一層樓之後才進的電梯。我不知道你說的‘Get Help’是什麼意思,也沒有看到他什麼時候在你背後安上了禁制片,否則我一定會制止或警示你的。”
他那雙毫無感情的綠眼珠裡射出冰冷的視線,在她臉上慢慢逡巡了幾個來回,像是在确認她所說的話是否真實。
她用力地又點了點頭,像是保證似的又追加了一句:“……我到達機庫的時候,你已經……呃,托爾已經開走了一艘飛船,我走出電梯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艘飛船先前停泊的位置已經空了出來……我還以為你們一起走了!然後,然後……”
他忽然一歪唇,微微昂起了下巴,笑容裡帶上了惡意。
“你為什麼要直到那時才出現呢?嗯,約露汀?你為什麼不幹脆就這麼一直假裝自己已經死了,直到我們都把你給忘了呢?”
她又噎了一下。然而她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說點兒什麼,做點兒什麼。一着不慎就會造成滿盤皆輸的後果,這個男人的心眼隻有針尖那麼大,她不能裝傻,更不能冒險。
于是,她露出真誠的目光,眼巴巴地、懇求似的望着他,說道:“我确實沒有想到托爾會對你用那一招……假如我能夠事先猜到的話,我一定會去阻止他的。”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為她的真情剖白感到高興。他冷哼了一聲,臉上的神色裡滿滿的都是“我一點兒也不相信你的鬼話”之類的潛台詞。
約露汀有點氣餒,也有點挫敗感,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能夠拉回他現在對她已經十分低迷的好感度;但不論如何,說真話總是沒有錯的。于是她繼續說道:
“那場假死的幻境……是為了求生用的。”
她用力抱緊他細瘦的腰間,仰着頭望着他繃緊的下颌,因為他的嚴苛而顯得有點難過,但仍然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說道:
“我的生命或許毫無意義。但是,它掌握在你的手裡。”
他的身體微微一震,好像一瞬間變得極為震驚似的,那雙綠眼睛向下望着她,長睫微微顫動。
她彎起唇角,微笑了起來;更緊地抱住他的腰,說道:
“……正因為如此,它才變得珍貴起來。我知道我從前的愚執,因此我保證,我決不再随意抛棄它。”
她抿了抿唇,又追加了一句。
“下一次,我還是會拼命……但是,我也會聽從你的意見。”
他們的飛船已經很接近那個名字十分詭異的巨大黑洞。窗外電光閃爍,空氣似乎都在慢慢扭曲。
他沉默着沒有說話。然而她知道他也會想起在他阿斯嘉德仙宮寝殿裡的書桌上,曾經攤開的那本詩集裡,這樣地寫着:
【在瞬間的電光閃爍中,我在我生命中看到了你巨大的創造力,——曆經生死,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的創造力。
當我看到我的生命處在毫無意義的時刻,我為我的毫無價值而哭泣,但是,當我看到你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中時,我便知道這生命極其珍貴,不應該虛擲于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