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以為,以上便是整件事起因的全部真相,那可就錯了。”
這句話從冥公子嘴裡說出時,我正沉浸在他所說的故事中完全沒回過神。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不由愣了愣:“那什麼才是整件事起因的全部真相?”
“你知道唐憲宗李純從沒立過後麼?”
“……我對曆史不大了解,其實唐朝比較熟悉的也就唐太宗和唐玄宗,以及武則天。”
他不由莞爾一笑:“李純嗜愛美色,因此一生沒有立後,并效仿秦始皇追尋長生不老之術,所以最後被太監所殺。因此,他算是個貪色又迷信之人。”
“所以?”
“所以舒王妃梁婉華在嫁給舒王之前,其實是時任太子李純的寵姬。梁婉華貌美無比,你見過她的樣子,想來不會有異議。”
“對,她确實很美。”即使是化作厲鬼時的模樣。
“李純深知她的魅力,所以忍痛割愛,将她作為安插在舒王李誼身邊一顆棋子嫁給了他。而之所以要安排這樣一枚棋子,是因為他早對李誼所擅長的一些命理八卦之術有所耳聞,更聽說他手中有一樣寶物,可使人長生不老,駐壽延年,因此希望能通過梁婉華,替他查明那東西的真相。”
“所以李誼和他妻子之前的感情,原來隻是一場騙局?”聽到這裡未免感到失望,因為這聽起來就像一出被影視界拍爛了的宮廷狗血劇。
“是不是騙局,除了他倆無人知曉,我隻知在李誼死後不久,舒王妃就自盡了,那時離李純下旨要将她接進宮,僅僅隔了三天。”
“是麼……”
“自盡之前,梁婉華找到了舒王曾經一名友人,相請他在她死後,将那塊附着她魂魄的玉玦鑲嵌在舒王棺椁上,以此同他合葬在一起。那名友人知道此行的後果,因此嘗試阻止她,但并未成功,隻能在最後依着婉華的遺言,将兩人合葬在一起,并為瞞過憲宗帝的眼線,為婉華另立了一處衣冠冢。”
“……那名友人,就是你麼?”想到之前聽他和李誼的交談,我不由問了句。
他笑笑,沒有回答,隻繼續道:“婉華本以為她那樣做,可讓自己同李誼的身與魂永守在一起,不必受輪回轉世互相遺忘之傷,千秋萬載永不分離。但她沒料到,這樣做之後,她自身因自盡之苦所産生的怨氣,會因那塊玉和那口原本用來壓制李誼屍身的棺材而逐漸擴增。這股怨氣不單令舒王的屍身經年不腐,同時也令他被冤緻死的怨氣日漸加深,從而漸漸模糊了原本存在于魂魄中的記憶和感情。如此,時光荏苒,千年後當那座墓被老陳和阿紅重新開啟時,随着碎裂的玉玦驟然醒來的舒王,早已不再是當初那為保住家人性命,而甘願俯首認罪的人。”
那他變成了什麼?
他變成了一具被層層怨氣所吞噬的活屍。
那是一種除了恨意,什麼也感覺不到的東西。無窮無盡的恨,包裹着他,吞噬着他,令她如在煉獄之火中燒灼,并因這劇烈的痛苦,而四處尋找着能将它宣洩出去的道路。
于是醒來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那個鑿碎玉玦,将他從沉睡中喚醒的阿紅。
殺戮速度之快,快到阿紅連自己死都沒有察覺,直至被老陳第二次傷害,才真正的魂魄出竅。
之後他将目标轉向了老陳。
但令他意外的是,這個指使别人來盜他墓的人,偏偏就是當年害死舒王夫妻的那位憲宗皇帝李純的轉世。
前世既是帝王,這一世雖然投了普通百姓的胎,老陳命中本該仍享有一次天降橫财之福,并可保一世發達。但是神使鬼差,他偏偏在橫财來臨之前,竟然去打開了舒王的墓。一時貪婪,造成那塊原本封印着舒王棺椁的玉玦遭損,瞬間喚醒了舒王充滿怨恨的屍身,由此招至厄運來臨,并因此還連累了身邊無辜者的慘死。
這不能不說,冥冥之中果然是自有天意。
當年李純用計殺了李誼為自己帝位鋪平了路,時隔多年後卻被宦官所殺;如今原是想當個好好發家緻富的商人,不料卻又因一時貪财打開了根本就不應該開啟的墓穴……因此,如果不是後來冥公子出現,我想隻怕老陳即便有九條命,也是不夠用的,因為真正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并要取他性命的,不是舒王妃,而是被他陷害緻死的舒王本人。
由于被怨恨所充斥,因此一心要向老陳索命的李誼,甚至連自己妻子舒王妃也不打算放過。
在他臨死前得知婉華是憲宗安排在他身邊一枚棋子時,他就認定,自己此生會有如此結局,多是因這女人在自己身邊陽奉陰違,配合憲宗所緻。因此寫下血咒将自己魂魄鎖在體内,沒有因死去而進入輪回,這也就是他日後能死而複生的原因。
他早就為自己安排好了複生的契機。
但由于他友人看破這一點,怕他這樣做後落得萬劫不複的命運,因此借着舒王妃魂魄所依附的玉玦,将他的棺椁鎖死,想以令他永遠長眠。豈料無論怎樣悉心安排,仍是逃不過命運使然,沉睡千年的李誼終究還是被李純的轉世喚醒。
但他醒後并沒有如殺阿紅那般輕易取了老陳的命,而是特意等到一個最合适的時間,将另半塊沒被老陳帶走的玉玦賣給了老陳,以此,令好奇心大盛的老陳修複了玉玦,以此喚出了依附在玉玦上舒王妃的魂魄。
魂魄因玉玦的破損而變得殘缺混沌,李誼借此控制了她,利用她對老陳步步糾纏,并誘使他在混亂之際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
原來親手殺死仇人并不解恨,最為解恨的是,如何看着自己的仇人借着别人的手一點一點被折磨,再一點一點被逼到生不如死。所以後來,老陳那一系列走投無路的遭遇,對于李誼來說已變成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樂趣。
唯一不同的是,那用來蹂躏老鼠的工具,是他最為心愛的女人。
因此當冥公子插手此事,并親手制住了舒王妃的魂魄後,他殘存在體内所僅剩的那點情感,突然間被催醒,令他終于忍不住出現在冥公子面前,不惜放棄一切,去換得梁婉華魂魄的自由。
大約冥公子早已料到這樣一個結果。
所以那看來像是想以手中金鍊穿透李誼身軀的舉動,其實隻是虛晃一招,然後在梁婉華兩眼一睜再次試圖往車裡鑽入,而李誼不顧金鍊穿身疾步上前将她拉住時,他将那鍊子輕輕一甩,重新收攏回手中。
“回去吧……”手指碰到梁婉華身體的一刹那,李誼怔了怔,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卻又因此輕輕松了口氣。随後看向冥公子,手一揮将掌心中某樣東西徑直朝他抛了過去。
緊跟着低頭将那一味朝車内探着手的女鬼一把扯向自己懷中。
這舉動無疑讓梁婉華更加憤怒,
她的魂早已迷失在玉玦的碎裂中,折磨和捕殺老陳是她行走于世間唯一的目的。因此,在無法達成此目的時,巨大的痛苦令她尖叫起來,說着些沒人能聽得清楚的話,手指像刀一樣紮進李誼的胸膛,一次又一次試圖擺脫他的阻止。
直到最後一次時,當她将手指拔出,正要再次往那胸膛上狠狠紮去,卻不知怎的一雙眼緊盯着胸口處那片毫無血迹的傷口,她突然看得呆了呆。
随後仿若大夢初醒,擡頭怔怔望向他。
望了許久。
繼而身子一顫,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簌簌滾落了下來:“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