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琴面色沉凝,久久不語。
他畢竟師從林夢牍,見識非常人可及,他再怎麼對謝長安抱有偏見,不願承認對方的能耐,也不能欺騙自己那隻是故弄玄虛的金烏幻象。
王亭閱曆稍遜一籌,他有些看不明白,便詢問兩位長輩:“師尊,師叔,方才可是那筆将畫中風物煉虛為實,又化實返虛?可信陵君他們說的法相入陣又是何意?”
趙定貞:“你看見的也不算錯,但隻是其一。那筆和文簿作為法寶,看品相不過中品到上品之間,無法支撐此等法陣的威力,所以謝長安隻是用它們塑形,再灌注靈氣,令其形神兼備,最後召出法相,才是真正的煉虛為實。”
王亭瞠目結舌,又覺哪裡不對。
“可,法相本是晉境修士修為感應天道的具象,須得入劍仙境才能有,她雖然當年劍心境便有法相,聽說也并非金烏,而是大鵬,這是怎麼……”
趙定貞看着王亭,也有些惋惜。
這師侄天賦資材的确不凡,本來也有希望成為同境修士中第一人,但他一路走得太穩了,師門也扶得太好了,沒有經曆過出生入死的驚濤駭浪,自然也就少了悟道提升的機緣。
“事到如今,你還沒看出來嗎,謝長安怕是已入劍仙境了。”
不可能。
王亭下意識想要反駁。
世上修行何其難也,他有扶廣山的天材地寶,靈器仙藥,種種資源傾注,如今也才劍心境,已然足以傲視同境,沒有人能像他這樣在短短數年之間就成長如斯,否則這次冰墟之行,宗門也不會同意他跟着趙定貞出來。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偏偏有人就能比他更快——
或許并不是王亭想象匮乏,而是謝長安之經曆已遠遠超脫常理,祝玄光處心積慮,以将人逼至肉身隕滅神魂将盡的絕境為代價,草蛇灰線伏脈千裡,可但凡謝長安自己有一點點徹底放棄的心死如灰,也不可能有如此進境。
攥緊的手一點點松開。
王亭頹然:“是我小看她了。”
這話很小聲,而且是以傳音的形式送入趙定貞與聞琴耳中。
說明王亭仍羞于在人前開口承認。
聞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她不過是多些氣運機緣罷了,有為師與宗門在,遲早會将你送上劍仙境。”
王亭知道師父沒有惡意,卻越發感到有些臉熱。
他的機緣氣運難道會比謝長安少嗎,不過是性格所限,束手束腳罷了。
其他人沒空細究王亭他們的震撼,謝長安固陣完畢,耗費靈力不少,直接閉目調息,陷入識海半關的神遊。
宋陵:“宋某要為謝道友護法,接下來死門固陣,就要勞煩你們了。”
人家已經露了一手,而且這一手露得極為漂亮,扶廣山三人在此,若拿不出東西,便會止增笑耳。
趙定貞颔首:“放心。”
他朝聞琴伸手,後者自乾坤袋摸出一物。
趙定貞拿在手中,拂袖揚風,微光頓起。
一盞燭台火光融融溫柔,模樣卻平平無奇,像極了随手從家裡拿出來的燭火。
但那燭光卻從一開始隻能照亮周身幾寸,到漸漸蔓延開去,最後将在場衆人都籠罩其中。
宋陵也被燭光納入籠罩範圍。
他隻覺渾身暖和舒暢,像有人在身上各處要穴灌注靈氣。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燭影搖紅?”
宋陵面露訝異,饒是他出身名門,見多識廣,也是頭一回看見如此珍貴的法寶。
雖然同為仙品法寶,但仙品與仙品之間也是有差距的,燭影搖紅便是仙品法寶中的極品,更是難得一見的增益法寶。
尋常燭光本無實質,但燭影搖紅照在身上的光,卻更像陽光,溫暖柔和。
趙定貞:“宋道友好眼光,這的确是燭影搖紅。”
火照之處,萬邪難侵。
随着燭火普照又慢慢重新收縮,靈氣被縮小在死門的範圍,燭光似乎進一步減弱,最後隻餘一絲細線般的光芒,在燭台上輕輕搖曳。
但宋陵卻不敢小看這一絲燭火,他知道此刻死門方位已經被燭影搖紅鎖定,任何敵人若想侵犯其中,必會付出沉重代價。
這一手亮出來,便絲毫不比謝長安遜色了。
宋陵這才恍然,方才聞琴為何與趙定貞争執,還面色不虞。
燭影搖紅這等法寶,的确不好輕易動用,眼下風平浪靜,聞琴道人難免會有殺雞焉用牛刀的想法。
“不過區區一件燃光讓靈,以靈禦敵的法寶罷了,也弄得這樣鄭重其事,看來當今世上的确沒什麼好東西,也難怪你們如此鄭重其事,小家子氣。”
突兀掃興的聲音響起,聞琴的臉色頓時一黑。
“閣下有什麼更好的法寶不妨亮出來,别隻會躲在小輩身體裡,藏頭露尾,畏畏縮縮!”
于春山冷冷道:“你一個憑師門庇蔭的小修士,有何資格在我面前放肆,若看不慣,便将令牌還我,自己去其他小世界繼續輪轉!”
她口中說的令牌,便是之前給宋陵的一袋鐵羽,持羽者相當于身上多了一枚禁制,可避免卷入每十日的輪轉。
聞琴還真準備把羽毛扔還回去,卻被趙定貞攔住。
後者因掌燭影搖紅而耗費大量靈力,正是神虛氣竭之時。
“幫我護法,别争一時意氣了。”
他連傳音都虛弱無力。
聞琴:“趙師兄能看出此人皮下到底是什麼老妖怪嗎?”
趙定貞搖搖頭:“方才我便試過了,原打算以神識試探,還未近身就被她發現,此人内裡修為,恐怕比我還高,隻是困于于春山的肉體凡胎,無法發揮出全部實力。”
聞琴一驚:“竟有這樣高?”
趙定貞:“所以不要輕易去招惹她,信陵君他們,必是也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