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降有些受寵若驚,起身局促的搓着手掌,叫廷牧備傘。
傘是現成的,哪還用專門再去備?廷牧将油紙傘遞到庭降手上,笑着委婉提點道:“官家,奴才就遠遠的跟着,不擾官家和聖人的清淨,言大人說了,大理寺那邊兒不着急,官家和聖人好好走走。”
他接過傘,隻說,“朕心裡有數。”
雪下的十分懂事,不小也不大,正合稱,街上本就沒什麼人,路上已經清了道兒。
靴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響,雪沫子覆蓋住路兩旁曲折的樹枝丫子,在眼前飄絮,長生和庭降在街上走着,身後不遠跟着幾個宦侍,房屋樓閣都化為背景,萬瓦鋪銀,長街看不見盡頭。
“總覺得跟做夢似的,”她駐足,伸手去接飄落的雪花,“官家不覺得麼?”
他怎麼會覺得是做夢呢?這一切都是他千辛萬苦求來的,隻怕是夢醒了她就不見了。
“不是夢,朕從來沒覺得這樣真實過。”他斬釘截鐵的說。
撐傘打在她的頭頂,走着走着,竟到了大理寺門外,守門雄獅居左雌獅居右,側首蹲坐目若銅鈴,威風凜凜的注視着禦道,左右門柱上寫着:立言不朽志并天高,種千收福永享康平,橫匾金字上書大理寺三個大字。
長生擡擡手,“怎麼到大理寺了?”
庭降順勢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有些事兒還未處置完,你到裡頭等會子,朕一會兒就來找你。”說着拉她進了大理寺,一壁上台階,一壁吩咐内侍,“去通傳言綏。”
内侍蹭蹭先跑進去,長生跟着庭降到内堂,内堂幾位獄丞、司直在錄事,紛紛放下手裡的簿子上前叩拜。
庭降讓他們都起來,詢問了些近幾日的案件,大理寺卿言綏才穿着官服匆匆而來,見長生也在,撩擺子磕頭請安。
庭降叫他起來,便起身對長生道:“皇後少坐,朕去去就回。”
她說好,目送庭降出門,寺衙是辦公事的地方,既沒有可打發時間的書冊子看也沒有打牙祭的小食吃,長生坐的久了覺得有些無趣,就起來一個人到外頭胡亂走走。
大理寺庭院很大,但處處都威嚴得很,道路直來直去,每個院子都有衙差立在門兩側看守着。
關押犯人的勞獄中,道路昏暗,言綏打前頭引着庭降,獄卒見言綏過來,先是行過禮,按照言綏的吩咐,将關押庭福春的牢房門打開。
庭福春窩在稻草堆裡,手腳戴着沉重的鐐铐,蓬頭垢面,獄卒已經對他用過大刑,他身上血肉模糊一片。
言綏走到在庭福春跟前,略笑了笑,道:“福王爺,官家瞧您來了。”
庭福春身子顫了顫,沒動。
庭降走到小桌前坐下,也不在意庭福春不下跪請安,他還吊着庭福春一口氣兒,是因為他有些地方還沒想通透,擡擡手吩咐言綏到外頭等着,牢裡一時安靜的能聽見呼吸聲。
“朕很想不透,你現在明明就是沒有勝算,為何铤而走險?”
庭福春冷笑,“成王敗寇,要殺就殺。”
酷刑過了幾遍,青磚上都是血水,又冷,已經結上層細碎的冰皮,他聞着血腥味,并沒有和庭福春置氣的意思,語氣涼淡的很,“有些事,朕覺得稀奇,你不如同朕說說實話。朕即位後勵精圖治,百姓安居樂業,你為何非要謀反?”
庭福春瑟縮了下,“我父親死的冤枉,你們一家子都是面和心狠,怎麼可能會真的讓我好好過安穩日子?與其做砧闆上的魚肉,”他緩緩撐起身子,恨恨的盯着庭降,“死前拉上你墊背也好出我心中一口惡氣。”
他聽完,和顔悅色的笑了笑,“不錯,你說的很對,我不會留着你,即便你不謀反我也一定會處之後快,但會讓你有個善了,現在不會了。是人都有逆鱗,皇後就是朕的逆鱗,你讓崔寅綁她,害的朕找不到她,至于你那忠心耿耿的家奴崔寅,朕已經碎屍萬段,你作為他的主子,朕已經替你安排好後事,就五馬分屍,然後扔到潮白河喂魚罷。”
“他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庭福春咬着牙根子,怒目圓睜,“我最知道。你心狠手辣不念親情,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罷了,你憑什麼能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皇爺爺他是瞎了眼。”
他起身,漠然的很,“福王,奉寶初年與倭寇秘密通商,奉寶三年,暗中絞殺和親的西戎公主緻使西戎起兵,奉寶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