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眼風掃過站在人堆裡的王思菡,便蘊着笑把人叫到跟前來。這個表妹妹她是頭一回見,比起王思荷王思蓮,王思菡長的并不讨喜,身材單薄皮色又黑,生一對單眼皮的小眼睛,乍一瞧該是黑臉包公的秉直性子。
“你父親是忠勇侯王俵?”
王思菡怯怯往後縮,垂着眼皮不答話。
“你不要害怕,我是你的表姐。你瞧,”她指春枝和東來,溫聲道,“春枝和東來你該認識的,大家為了救你,都碰上危險的事兒。”
王思菡低着頭,眼淚翻湧而出,質問道:“是爹爹他叫你來抓我回去好打死我的麼?”
她搖頭,說不是,“有什麼話兒你就和我說,我替你做主。我問你,那孫秀才是什麼人,你可看清楚了麼?”
王思菡哭的更兇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壓根也沒法子好好說話,她給春枝遞個眼色,春枝點頭,上前拍拍王思菡,“表姑娘,我們都知道你委屈,你實在難受,就都哭出來,我家姑娘會幫你的。”
“我……我原本也不想走的可……,我再也不想回那個家了。”
長生躺着,看帳頂上一重重漂亮的祥雲暗紋,現在說什麼都沒法說,别說王思菡受那麼大委屈哭,就是她剛被庭降救回來那陣也着實哭了許久。
一屋子的人,誰也沒說話,就那麼靜靜的聽王思菡哭,哭了多久也不知道了,還是庭降輕咳一聲,“成吧,别光哭,哭也是沒用,問問你表姐怎麼安置,回頭就算是有着落了。”
他說話自帶着帝王威嚴,隻消一句就能震懾人心,屋裡頭本來彌漫着悲傷的味兒,這一下子倒好像上朝似得緊張起來。
王思菡擡眼去瞧,說話的人蹙着眉,拉臉子望着她,黑白無常似得,吓得她腿直打顫,沒撐住,結結實實跌坐在地上,旁邊春枝攙着她,小聲提點,“這位是官家,得行大禮的。”
王思菡也不傻,官家長的是頂吓人的,可是官家問話她要不回話,那就是忤逆,趴地上老老實實磕個頭,顫聲道:“官家聖安。”
“嗯。”庭降陌然看她一眼,側身小心翼翼的扶長生坐起來,溫聲道,“她不哭了,你同她說。”
長生抿笑看他一眼,端正身子,對王思菡招手,“你過來,我是想問你,你願不願跟我回長安去?”
王思莟哽聲,直說願意,“我跟着表姐,往後表姐讓我往東我不往西去。”她往前爬兩步,匍匐叩首,“我家中無人管我死活,表姐原本是跟我家是隔着的,姨母并非表姐親生母親,徐王兩家也算不得親近,表姐卻為了我找到這樣的地方來,我跟着表姐,就是死,也跟着表姐。”
“其實,你家中也并非無人惦記你。”長生将袖子擡起來抖落兩下,掉出個荷包,“這個是你大姐姐叫我拿給你的,囑咐我找到你就把這些銀錢給你,告訴你永遠都不要再回家了。”
王思菡聽完又是哭。
她等一會,才繼續道:“我聽春枝說,你腿落下了病根,别跪在地上了,你起來說話。”
春枝過去把王思菡扶起來,東來添個闆凳給她,小聲勸道:“表姑娘,你坐着,也别再哭了。”
等她坐下,長生才把話挪到正地方來,“你大姐姐給你的這些銀錢都是自己攢的月銀,我看了,少的可憐。你回長安也不能再回忠勇侯府,我手底下有莊園子,在朱雀大街護城河那片兒,原是阿耶買給我做嫁妝的,你回長安後暫且住在那裡罷,我會給你添幾個幫手。”
王思菡淚光更盛,抖着聲兒起來又要給長生磕頭,叫春枝扶住了。
長生看了眼她羸弱的小身闆,道:“你可别再磕頭了,這段時間過的什麼苦日子,人都瘦的脫相了,再這麼跪來跪去的,等會子要暈過去。我這個人向來是親兄弟明算賬的,也不是白白叫你住。前些日子王嬸說要拖家帶口來長安做生意,我手裡頭有些閑錢,就盤下來個胭脂鋪叫她們打理,正缺個管賬,我想着王家姨母是大家閨秀,教出來的姑娘也不會差,理賬你總會懂得。”
“我懂,我跟着大姐姐在家中學過,能幫表姐的忙。”
“這就好。我這些日子心裡還直犯嘀咕,怕你不願意,也不知道提好還是不提好。我同那些大家閨秀不一樣,你也别當我是深閨裡養出來,在家繡花讀《列女傳》這樣的事兒我做的不好,她們都說咱們做女子的在外抛頭露面傷風敗俗,可眼巴巴的等着嫁人生孩子有什麼好?女人也得有個傍身活命的本事,這天底下什麼都是虛的,自己個兒有錢,有房子那才是首要。你才十三,日子長着呢,從現在開始着手經營,有了這個本事,往後走到哪裡也是吃喝不愁的,省的麼?”
一番話說完,不光王思菡有些發傻,廷牧也着實被震驚的不輕。
她光顧着說,也沒注意坐在旁邊原本柔情似水的官家已經拉起了臉子。
官家斜眯着眼睛看她,她還沒成親呢,就說等着嫁人生孩子有什麼好了?就想着自己個兒有錢有房子,過吃喝不愁的日子了?
他蹭的站起來,來回踱兩步,咬牙指着廷牧兇惡道:“滾,都給朕滾出去!”
下人求生欲強,沒等廷牧喊,一股腦的就退了出去,房裡就剩下長生,官家不悅的挺着眉毛站在她面前,輕掐她的臉蛋兒,闆起臉不樂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