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你不要過來啊!”
他一時不知道怎麼面對“阮柒”。李刻霜卻在這個時候冷眼旁觀。
就在李無疏絕望之刻,突來一道劍光襲向雪魅,阮柒的身影随後而至。
如果說摘星運劍幹淨利落,李無疏運劍身法靈動,阮柒的劍法則屬奇巧詭谲。但見覆水淩空刺出三劍,便如三道光棱,虛虛實實,交錯而行。雪魅嚴陣以待,誰知這三劍卻不過是虛招,待它堪堪避過,阮柒身形已掠至它背後,它驚惶回頭,正看見阮柒逆持覆水,劍尖不偏不倚橫于它頸邊。
隻一招,便制服了雪魅。随即用裹劍布将它縛住。
“你可真能跑啊!”李刻霜冷冷看着遭擒的雪魅。
雪魅一聲哼笑:“你恢複得倒快。是否夢中人不夠美妙,不及身邊人姿容絕色?”
“妖言惑衆!”李刻霜下意識回頭,竟不見李無疏人影,低頭卻見李無疏正跪在自己腳邊,形狀痛苦。“嗳,你幹嘛呢?”他發覺不對,連忙俯身查看,見他滿面紅雲便探手摸他腦門,竟被他一把捉住。
“霜,你身上好涼快。”
“幹什麼?!松手!松手!”
阮柒一直一言不發,目不斜視,這時卻突然朝李無疏走了過去。
李無疏對他有極大心理陰影,忙退到李刻霜身後:“你不要過來啊!”
場面一度十分滑稽。李無疏奮力避開阮柒,卻摟着李刻霜的腰不放,李刻霜則極力想要擺脫他。
阮柒并沒有過多糾纏,忽地閃現在他身後,不由分說敲暈了他:“他中毒了。”言簡意赅。
李無疏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阮柒的外套,衣服已經幹透了,不知是因為有人替他催幹,還是因為他正躺在火堆邊——這麼大冰原哪裡來的柴禾?
他一肚子疑惑,連忙把外套丢開,一擡眼恰與阮柒對視,隻好生硬地收回動作,不尴不尬地遞還給阮柒:“多謝。”
“不必。”阮柒想了想,補充道,“你我同行,即是同伴。同伴之間,理應互相照應。”
李無疏聽了,狐疑地看向李刻霜。李刻霜捂着臉,把頭别過去了。
雪魅被捆在一邊,不肯開口,愣是要等李無疏醒來,與他親自談判。
李無疏正襟危坐,憋了半晌,才道:“你一定要以這個樣貌交談嗎?”面對這個“阮柒”,他簡直羞愧得想要在冰面上挖個洞,鑽進水底,順着暗河連夜遊進東海,從此身埋魚腹。
雪魅一直保持着阮柒的樣子,聽他這麼一說,忽地變成李無疏的樣子,和他對面而坐便如照鏡子一般。
“這樣如何?”
李無疏:“……”
雪魅又問李刻霜:“小道長以為如何?”
李刻霜吼道:“随便你!”
李無疏道:“你自可變回原本的樣貌與聲音。”
“我原本的樣貌,聲音,名字……我已記不清了。”雪魅道,“我族滅絕近一甲子,在枯冢之地混沌度過上萬個晨昏,有哪一位同族還能記得這些?”
“你族因何滅絕?”
“那個書生不是說了嗎?皆是因女子的一己私情。”
“當真是于無聲所為?!”
“不然呢?”雪魅心下凄然,忘記了自己的名字樣貌,卻還能記得滅族之仇,刻骨銘心,永世不忘。“書生隻說對了一半。我族為于無聲所害不假,但并非因為占有欲或是妒忌。”
“哦?那是何故?”李無疏沒想到這其中還能有隐情。
雪魅娓娓而道:“天心宗門素有與狐族通婚的傳統。道祖易太初創設十一宗伊始,天心宗轄地内,狐族勢力龐大,不服宗門統屬,争端頻發,後來族長與宗門達成協議,後世宗主之位皆由天心狐族與宗門傳人之嗣繼任,紛亂方止。傳到今世,正是于斯年繼任宗主之位,她是前任族長幼子與天心宗門傳人之後。天心宗重女輕男積弊已久,在狐族内部同樣如此。族長幼子為族長所不喜,自幼性情羸弱,不問外事。宗門傳人又連續三代皆是女子。如此一來,狐族權力一再削弱。至下一代,族長欲使長女同宗門聯姻,以圖加強狐族權力。”
“于無聲便是因此而不滿?”李無疏道,“由男子換成了女子,才引起報複?男子在貴地便不算是人嗎?”
“确實如此。便如外鄉之重男輕女。”雪魅道。
李刻霜疑道:“因為漱玉真人要同旁的女子成親而報複,還不是因為妒忌?”
雪魅卻皺眉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成親的是于斯年?天心宗這代傳人又非于斯年。”
“啊,難不成是……”
“不錯。要與狐族聯姻的人,是于無聲。”
李無疏一時無言,他受颍川百草生的說辭影響,先入為主地以為身負傳宗接代任務的人是天心宗主漱玉真人于斯年。李刻霜也理所當然地以為于無聲是為妒忌而滅天心狐全族。
“天心宗主曆來無後,也非宗門傳人。于無聲心有所屬,對這場聯姻本不以為意。族長要換人選,憑她驕矜個性哪肯被人随意安排,便要強行退婚,并主張從此不與狐族通婚。于斯年身為宗主理應勸止,但礙于自己在這場紛争中的尴尬處境,又不便強逼于她。可即便沒了于斯年的阻礙,又如何堵住悠悠衆口,況且即便退婚,尚有上千人選可補,倒不如殺了幹淨,諸位說,是也不是?”
雪魅幽幽看着李無疏,明明是同樣的面容,卻透出無比森冷的氣息。阮柒和李刻霜見了,皆是一陣默然。
李無疏将信将疑,關于這件事他已經被颍川百草生的說辭騙過一次了。狐族悲劇确實值得惋惜,上千性命何其慘烈,但憑于無聲一人能為,真的能犯下如此駭人聽聞的彌天血案嗎?那她怕不是該與大魔王李無疏齊名了吧?又或許妖族如今已屬隐族,不再引起轟動?
雪魅看出他在想什麼,隻道:“我族早已失勢,被宗門夷平是遲早的事。我隻恨這于無聲手段狠辣,不但滅我全族,還使用禁術詛咒我族亡靈,令我等不得離開屬地。曾經蔥茏遙渺的‘對岸’如今成為一片枯冢,百鬼哀鳴。”言及此,它微笑看向李無疏,“你答應過我,待問題解決之後,與我一同離開天心宗,對嗎?”
李無疏怔了一怔,他确實被雪魅誘騙着作出過這種承諾,正欲作答,卻聽阮柒輕緩道:“小心有詐。”
雪魅怨毒的目光射向阮柒,恨他三番五次壞自己好事。
阮柒渾不在意,眼望李無疏提示道:“詛咒。”
如它所說,既然狐族受到詛咒被困于此,哪有那麼容易離開?
李無疏深知自己入了套,一擡眼,李刻霜和阮柒都用審視的目光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