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惜時立在檐角,衣袂飄飛,不知在此守株待兔了多久。見李無疏出來了,才道:“李公子出門方便,走得未免太遠了些。”
李無疏讪笑:“過分了啊。我又不是李無疏,方便也需要被監視嗎?”
“如果公子确然不是李無疏,自毋須監視。”
“李無疏已經死了,你還是懷疑我?”
“有兩處疑點。第一,你既自稱李刻霜,與李無疏同出自太微宗,為何對李無疏之死無動于衷?”
李無疏點點頭,覺得也不是沒有一定道理。李刻霜小時候那麼崇拜自己,長大後肯定也不會形同陌路,如果聽說李無疏死了,還不知道要哭幾天鼻子呢。
“那第二呢?”
“李無疏遭八宗圍殺,李刻霜也在其列。公子怎有可能在同一時間身處兩個地點?”
“……”
李無疏想錯了,李刻霜确實不會對他的死無動于衷,卻不一定得是哭鼻子,還可能是拍手稱快。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十二年前他還握着樹枝,陪身高隻到自己大腿的李刻霜練劍,并承諾要把自己的絕學教給他。對于十五歲的李無疏來說,這些分明發生在昨天。
道門十一宗,有三宗沒參與圍殺李無疏,他還以為其中定然包括太微宗。但是這個世上哪有什麼定然,有的隻是李某人的自作多情自以為是想當然耳。
他不敢細想,究竟是李無疏背叛了太微宗,還是太微宗背棄了李無疏。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蒼白地發問:“李無疏究竟犯下什麼天怒人怨之罪?”
應惜時瞧他臉色不佳,不知該如何作答,于是道:“當然,即便公子是李無疏,也絕無可能短時間内出現在兩個地點。”
“到底什麼意思,你打算放我走?”
應惜時道:“我可以推斷公子不是李刻霜,也不大可能是李無疏,但無法解釋公子為何身着太微宗裝束,并攜帶李無疏的通關文牒。所以我還是希望,公子可以與我同行。”
“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語罷,參陽飛劍出鞘,橫在兩人中間。
應惜時笑着咳了兩聲,踩着屋脊如履平地地走到中間,兩根手指夾住金光流轉的劍尖,像在打量這柄稀世利刃:“李無疏所配,乃是一柄短劍,長一尺九寸,劍身銀白,布滿冰藍寒芒,劍名裂冰。”
“短劍?”李無疏狐疑地問道。他像被拿住了七寸,抓心撓肺地好奇。
“李無疏死後,屍骨無存,那柄短劍也下落不明。”
“李無疏是怎麼死的?他的短劍是從何處得到?”
應惜時卻不回答,飛身跳下屋頂,就這麼走了。
李無疏連忙跟了上去,不斷追問:“赤墟試以來,李無疏究竟做了什麼事情?圍殺他的有哪八宗?他死于何人之手?”
應惜時邊走邊道:“太微宗發生異變,我們此行正是往太微宗進行調查。你要同行嗎?”
李無疏心裡咯噔一聲:“什麼異變?”
茶樓不愧為信息傳遞的樞紐,白術等人坐着等應惜時的功夫,聽到周圍人都在談論李無疏。
“死了?不可能吧?我昨天還聽說有人捉到李無疏,要請道門正宗來審他呢?”
“這回是死透了,真的死透了。挫骨揚灰呢!”
“怎麼我聽說的是千刀萬剮,片成了松鼠魚?”
隔壁桌感到面前的醋溜鲫魚都不香了。
“哎,我說,什麼挫骨揚灰千刀萬剮的,八宗分明是連屍首都沒找到,别是又叫那魔頭逃了。”
“不是八宗動的手嗎?”
“八宗要有那個能耐,早收拾了他。”吃魚兄探頭過來,小聲道,“是步虛判官阮柒做的。”
聞者紛紛側目。
“看來李無疏已經觸怒天道,天要亡他。”
觸怒天道的李無疏臉色鐵青地一屁股坐在白術身邊。也許跟着應惜時是對的,至少他得到了一個情報——李無疏死于阮柒之手。
白術看了他的臉色,安慰道:“要相信師叔的醫術。”
李無疏挑眉看他。
“你不是找我們仙師求醫嗎?放心,便秘不是絕症。你看着也就跟我一般大,有什麼毛病一定能治好的。”
李無疏心想,我遍習太微宗武學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
衆人用完早膳都快午時了,收拾行裝,買單離開。
李無疏出門時慢了兩步,走在應惜時身邊欲言又止。
應惜時好脾氣道:“李公子,何事?”
“那個李無疏,果真死于阮柒之手?”
“确實如此。當時李無疏遭到圍殺,左臂已斷,雙目失明,身上至少遭到十幾處重創,隻得逃入赤墟,結果落入阮柒所布的殺陣,當場灰飛煙滅,連一根頭發都沒留下。衆人也沒有想到阮柒會出手,進入赤墟之前,他一直不曾現身。現在想來,阮柒恐怕是早有準備,一直在暗中伺機而動。”
阮柒其人身份成謎,師從不詳,不屬于道門十一宗的任何一宗,而是衍天一脈的傳人。
世人對衍天一脈知之甚少,相傳衍天一脈掌控天道運行,但天道如何運行,哪怕曾經活了三百年的白虹天師也無法解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