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商目前查完的是府裡的總賬,外頭的鋪子什麼都還沒有開始查。但鋪子先不急,得先把府裡的管事調理順了,才能分出心神去管外頭。所以此時在議事廳裡集合的都是府裡的管事。隻有兩人除外,他們是從莊子上被請來的,是桃莊的正副管事。
安信侯府有好多莊子。桃莊比較特殊,因為侯府的日常吃用基本由桃莊供應。
見有這兩位管事在,大家就猜測太夫人是不是要拿廚房開刀了。三爺詹木舒因之前跟在萬商身邊看過廚房的賬,知道廚房管事有鬼,這會兒就忍不住朝那人看去。
沒想到,那人臉上竟然沒有一絲慌亂的神色。
不僅沒有慌亂,甚至還表現出了一種鎮定過頭的大義淩然的感覺。
詹木舒在心裡哼了一聲。
萬商沒理會他人,直接把桃莊的正副管事點出來,又點了廚房主管事,讓他們相互對賬。莊子上到底是怎麼樣把食材賣給府裡的,府裡又是怎麼樣和莊子結算的。
莊子那邊說,每日都會挑揀了新鮮食材,包括各類的肉多少、時令蔬菜多少、水果多少等,趕着淩晨出發,天亮時送到府裡。每年也會定時把米面糧食送到府裡。
至于結算,府裡這邊是按季度給莊子算錢的。比如說,一月一日送了食材來府裡,先記賬,不給錢。一月二日也是如此。整個一月份都是如此。到了三月底,這個季度要結束了,府裡再按照賬冊,把一月、二月、三月所有的錢算清楚,交給莊子。
對于莊子來說,他們吃用基本都能自給自足,所以不用指着每日的進賬。而且莊子上本來也是按照季度對外賣糧。按照季度結算,他們那邊反倒是更好入賬一些。
萬商直接把府裡那個姓錢的賬房點出來:“我看府裡的賬冊,廚房每日都去找賬房支錢?”這個錢賬房就是之前特意告訴詹權内院有内院的賬、外院有外院的賬的那位。而這個所謂内院賬、外院賬,應當是先侯爺去世前分出來的,為的是防着萬商。
錢賬房點點頭。
萬商隐隐覺得這裡頭有問題。這邊按日領錢,那邊卻按季結賬?那你每日領錢做什麼?領到的錢放哪裡去了?難不成放身上?也不怕銀子丢了,回頭根本賠不起?
不過,如果賬能對得上,倒也不好說廚房的管事錯了。皇上六月入主皇城,現在是十二月,将将過去六個月時間。安信侯府開府也差不多是這麼長時間。萬商看向桃莊的兩位管事,又問:“那麼廚房應該給你們結過一次賬了?你們拿到多少銀子?”
莊子上的兩位管事報了個數。
這個數竟然和廚房采買賬冊上的七月、八月、九月三個月的總賬一樣!确切地說是總賬減掉那些不是由莊子供應的食材支出,剩下的就一樣了。兩邊竟然能平賬!
這完全出乎了萬商的意料!
也就是說,雖然廚房的管事把每樣食材都報成内城最高價,但其實他本人毫無貪污?即使價報得很高,隻要這個錢最終全部流去了莊子上,那麼歸根究底還是會回到府裡。他從你左手掏出來給你右手,究竟是掏了十兩,還是掏了一百兩,隻要賬能對上,這似乎沒有什麼區别。
但萬商還是覺得這裡頭有問題。
她的表情太嚴肅了。
其實是她在思考。她原本以為今天主要是追查清算廚房管事的嚴重貪污問題,但人竟然沒有貪污?難不成她是被廚房管事反算計了,他先暴露出自己的重大疑點,故意引得她上鈎,最後卻查出他其實是清白無辜的,好用這種方式來降低她的威信?
“不,事情應當沒這麼簡單。”萬商在心裡對自己說,“如果我和雲夫人不和,那麼廚房管事為了巴結上雲夫人他們,故意設局算計我,這是說得通的。但現在府裡一派和樂,一個賣身給府裡的管事沒有任何靠山卻要算計我?他沒有算計我的動機!”
警方查案的要素之一就是尋找犯罪動機。
一個連己身自由都沒法掌控的管事,他繞了那麼一大圈,每日按照最高價去廚房支取銀子,這個銀子一筆累一筆,要在他身上存放三個月才會移交給莊子,全程他要擔着銀子遺失的風險……結果忙乎這麼多,過程中竟然不存在任何貪污腐敗現象?
他什麼便宜都沒有占?什麼問題都沒有?
不,肯定有什麼被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