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商笑着說:“你們來得正好,我正說起我那大姑姐……寶兒還記得你姑母吧?你小時候,家裡這些人最疼你的就是她了。這裡頭好多事,合該叫舒兒也聽一聽。”
說着,她還牽過靜華道人的手,輕輕拍了兩下以示親近。
“可憐大姑姐去得太早,你們是沒有見着。但凡你們見過,你肯定會喜歡她,她也會喜歡你的。你們本就是性情差不多的一樣的人兒,心地善良,做事又大方。”這話是對雲夫人說的,萬商說着又看向詹木舒,“舒兒這樣秀氣文俊的少年,你姑母要是見着了,肯定喜歡得不行,逢年過節不得偷摸着多給你塞好幾個紅包啊!”
聽得出萬商這話是打趣,詹木舒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染了些許薄紅。
詹木舒如今隻有十三歲。天下亂着、正打仗時,詹木舒年紀還小,這些事輪不到他。等他長到十歲左右了,天下亂局卻已經漸漸平息。詹水根心裡有些謀算,哪怕他沒讀幾本史書,也看過戲台子上唱大戲啊,開國之君殺功臣之事并不少見。要說這裡頭也不一定都是開國之君的錯,有時候是功臣忘了本分、僭越太過。那時候詹水根還覺得日後的家業是要叫詹木舒繼承的,因此他早做了打算,想着天下一平就立馬卸了手裡的兵權。所以他沒叫詹木舒習武,反倒是請了個前朝的舉人回來,叫他學文。
詹水根這番想法自然也不能說錯,但叫萬商來看,詹木舒就有點兒讀書讀傻了的苗頭。當然了,反正孩子現在還小,才十三歲呢,日後請個好先生還能再掰回來。
先不說詹木舒的問題,繼續說詹水香。
萬商用說書一般的語氣說:“大姑姐真是個好了不起的人……我是個沒什麼見識的,那會兒年歲又輕,真就是事事都仰仗大姑姐。我們逃災時還遇到過……”這裡頭有許多事明明是萬商自己牽頭的,現在全部按到了詹水香頭上,功勞都“送”給了她。
其實就萬商本心來說,真把功勞留給自己,她反倒心虛。她那時能做那些事,主要是因為她有遊戲面闆,而不是她真的就那麼堅強、那麼算無遺策了。而且她現在是太夫人,被人小瞧一些反倒更好,給自己弄那麼大的名聲,不是圖惹世家忌憚麼?
這種帶了點冒險元素的故事本就很吸引人,萬商又在心裡仔細斟酌過,講的時候特别注意起承轉合。她說這些,把大家說得都聽入神了。就連知道真相的萬苟和詹花花也不例外,表情跟着故事情節走,别提有多生動了。靜華道人甚至還追問了一句然後呢?等話都問出口了,她才想起自己現在是出家人身份,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實這會兒誰都沒覺得她失禮,因為都想聽然後呢。
更甚至,就連烏嬷嬷都聽得很有滋味。
一切盡在萬商的掌握中。
好容易說完了大姑姐的聰明機智,萬商又開始說她對小輩的慈心。
說她把什麼好的都留給詹木寶,就連上山采到兩顆小野莓,都要找片幹淨葉子包了,帶下山來給詹木寶吃。又說有一回詹木寶生病,非得大人抱着才能不嘔吐,大姑姐說自己身子骨好,硬是搶了夜裡的看護,連着幾晚都沒有睡好覺……
詹水香病逝時,詹木寶已經記事了。此時聽萬商提起這些,他心裡想起詹水香對自己種種的好,眼眶漸漸紅了。配合着萬商的講述,他這模樣叫大家十分唏噓。
萬商對靜華道人和詹木舒說:“大姑姐沒有自己的孩子,她對寶兒如此好,比我這個親母更甚,我便叫寶兒像孝順我一樣去孝順她。當時村裡還有人說閑話……”
詹木舒跟着先生學的都是什麼大義啊之類的,心裡非常推崇義士仁人,聽到此處,覺得那位不曾見過的姑母已經稱得上是個大義之人了。他本來有些腼腆,在萬商跟前不會主動搶話,但此時卻說:“母親,我雖沒能見到這位姑母,但此番聽來,我都心潮澎湃,恨不得能孝順姑母跟前。哥哥長在姑母跟前,其中感觸定比我更深。”
萬商心裡一動,說:“既如此……不若這樣,舒兒你是正經念過書的,就費些功夫把姑母的這些經曆都寫下來吧,我親自訂成冊子,日後就和牌位一起供在咱家的祠堂裡,好叫我們後輩都知道祖上出了這樣一位姑母,給祖先上香時也不能漏了她。”
“是!母親這想法好,我一定盡心盡力去寫。”詹木舒說。
“姑母姑母,姑姑本就是半個母親啊。”萬商十分欣慰地看着詹木寶和詹木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