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陳澗吸了口氣,沒再說話,發動了車子,算了,就多餘說這一堆。
讓他意外的是,單羽沒有直接回民宿,而是讓他帶着去了趟鎮上的小集市,買了一個煎中藥的小砂鍋。
“不是苦嗎?”陳澗說。
“試試吧,萬一再疼一次,我怕我把你手捏廢了。”單羽說。
“下次讓三餅陪你去。”陳澗說。
“那不行,三餅沒收我一萬四。”單羽說。
倒是分得很清楚。
以前陳澗上班的時候最開心的就是被派出去辦事,跑個腿兒,買個零碎什麼的,都有種曠工了的快樂。
這會兒雖然有單羽這樣的老闆,回到民宿也還是會愁。
“你跟我們店長說。”摩托車剛一進院子三餅就指着陳澗說了一句,又沖陳澗喊了一聲,“店長,弄外牆和圍欄的來了。”
“好。”陳澗應了一聲,讓單羽下車之後把車停到了牆邊。
三餅不愧是單羽看好的人,這會兒居然知道叫店長不叫老闆。
“我先進去了。”老闆抱着自己的藥和砂鍋,連蹦帶跳拐杖都沒太用地進了屋。
“别的都好弄,”陳澗把工人帶到院子外面,院牆是一段牆面加一段圍欄相間隔着的,“這些木頭都得換,我之前跟你們老闆說了的。”
“嗯,木頭我們都拉來了的,”工人說,“裡面的牆還是按原樣刷一下是吧?”
“顔色确定要對得上啊,”陳澗說,“這個牆不是白色的。”
“知道,以前就是彭老闆調的顔色,”工人說,“明天刷的時候他會過來調色的。”
“行,”陳澗點頭,“先幹着吧,有問題打我電話。”
陳澗進了屋,單羽已經不在一樓了,他走到電梯前,準備上樓去問問單羽那個店名摳下來之後要換什麼字體,怎麼設計……
“店長。”吧台後面站着的胡畔叫住了他。
“嗯?”陳澗轉身走了過去。
“那個咖啡廳,”胡畔胳膊肘撐着桌面,“是不是跟你說?”
“你清點一下咖啡廳的東西,能用的不能用的,”陳澗說,“然後看看缺哪些東西,咖啡機啊,豆子啊,工具什麼的,列個單子給我,我去買。”
“好的。”胡畔點點頭,看上去挺開心。
“那個,畔畔,”陳澗看了一眼四周,沒有人,“你有需要的話,可以預支一下試用期的工資。”
“……真的嗎?”胡畔看着他。
“嗯。”陳澗點點頭。
“老闆能同意嗎?”胡畔問。
“就是老闆讓我問你的。”陳澗說。
胡畔沒說話,瞪着他,沒兩秒鐘,眼睛裡就全是眼淚了。
“哎?”陳澗吓了一跳,在身上幾個兜裡摸了三遍才想起來桌上有紙巾,趕緊抽了幾張遞到她手裡,“怎麼了?”
“謝謝。”胡畔抓過紙巾按在了眼睛上,“謝謝。”
“你别哭,你别哭,”陳澗有些手足無措,“你有難處,大家肯定會幫忙的啊,再說這錢本來就是你掙的。”
“嗯。”胡畔用力點頭。
陳澗松了口氣,剛以為她沒事了,結果她把紙巾拿開,仰着頭“啊”一聲号啕大哭起來。
“怎麼了啊這是!”陳澗吓得都想伸手去捂她嘴了。
“我終于碰到好領導了,啊……”胡畔哭得非常痛快。
“你……那什麼,”陳澗看着,“你眼睛……”
“妝花了啊?”胡畔邊哭邊問。
“是,”陳澗說,“眼線都糊臉上了。”
“啊……”胡畔一邊抹眼淚,一邊轉身往衛生間走,“我去收拾一下,啊……”
陳澗走進單羽辦公室的時候都還沒從胡畔的巨大反應裡回過神來。
“怎麼了?”單羽問了一句。
“我剛跟胡畔說了預支工資的事兒,”陳澗看着他,“她哭了,号啕大哭。”
“看來前陣子過得不容易,憋着了,”單羽坐到桌子後面,“讓她發洩一下吧。”
“嗯。”陳澗應了一聲。
單羽這麼說的話,他倒是突然明白了胡畔的反應,那種被壓抑了很久,終于找到機會崩潰一下的哭泣。
這種感覺他是體會過的,雖然沒有哭。
他看了單羽一眼,這位老闆的敏感細緻讓他有些吃驚。
“找我什麼事兒?”單羽看了他一眼,“吃飯了嗎?”
“……趙姐買菜都還沒回來呢,”陳澗說,“我一會兒幫你把中藥先煎了吧。”
“你餓了喝中藥啊!”單羽說。
“這兩句話沒有前後關聯,”陳澗歎了口氣,“樓下有給客人的免費小面包,你餓的話我一會兒拿幾個給你墊墊。”
“也沒餓到那個程度。”單羽說,“找我什麼事兒?”
“一會兒工人就把枕溪那倆字兒摳掉了,”陳澗說,“大隐的招牌我已經找好人了,人要個設計圖。”
“我寫好了。”單羽說。
“不用寫,就是那兩個字,要怎麼設計,字體什麼的,要不要變形,”陳澗說,“或者我就讓他們設計幾個樣子你挑一下?”
“錢宇以前就是這麼弄的嗎?”單羽問。
“他應該不是,有專門的設計師做的,”陳澗說,“我們現在時間緊,而且……”
“沒有錢。”單羽說。
這可不是我說的啊。
陳澗沒出聲。
“我已經寫好了。”單羽又重複了一遍,轉身進了裡間,“這還是錢宇裝逼留下來的東西給我的靈感呢。”
過了一會兒他拿出來了一卷宣紙。
“啊?”陳澗愣了。
“寫完讓他們照這個做就行,不要任何裝飾和别的設計,就這兩個字就可以了,按原來的大小,黑色。”單羽把紙在桌上鋪開了。
陳澗看着紙上大大的“大隐”兩個字,有些出神。
過了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你寫的嗎?”
“嗯。”單羽點點頭。
“你寫的?”陳澗又問了一遍,“你親自寫的嗎?就是你自己手拿着筆……”
“那倒不是,”單羽說,“我其實是用嘴咬着筆。”
“……寫得真好啊,”陳澗看着紙上的字,“你是學過書法嗎?”
“學過幾天,這也不算好,很一般,”單羽說,“但在你這兒裝個逼沒什麼問題。”
“我下午送去鎮上。”陳澗把紙卷好。
“嗯,”單羽說,“把你錄的那個視頻發給我吧,留個證據。”
“好。”陳澗把手機拿了出來,解完鎖又停下了,“怎麼給你?”
“發郵箱裡。”單羽說。
陳澗想問為什麼不用微信,但沒開口,就算是朋友,剛聊完那些事兒,又追着問别的似乎也有點兒不好。
他編輯好郵件,把手機遞給單羽讓他填郵箱地址:“為什麼要專門錄一遍沒聲音的?”
“萬一有需要,真的要提供這個視頻,”單羽在手機上飛快地按着,“總不能讓人聽到我們的人在裡頭大喊要報複吧,這不明擺着後面的事兒是我們幹的麼。”
“哦。”陳澗愣了愣,他完全沒想到這裡。
“而且當時那樣的場面,”單羽把手機還給他,“讓他們閉嘴,也是給陳二虎一點兒時間冷靜冷靜。”
陳澗歎了口氣:“但他還是很激動。”
“總得試試,”單羽坐回椅子裡,把左腿慢慢搭到桌子上,“我們店長說的,能拉一把是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