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醫生走道走出去的時,前院那邊密密麻麻全是人,他隻淡漠看了一眼被披麻戴孝家屬包圍着狼狽不堪的宋振華,沒有再多看一眼,而是從他的車棚裡推出山地車,翻身上車,離開了這困住他許久的地方。
天已經大亮,藍天上白雲稀薄,街上川流不息都是上下班和上下學的人,他們表情淡漠就像是日複一日地重複着尋常一天的開始。
路邊早餐鋪支着小吃攤,油煎包炸饅頭千層糕、米粉油條生滾粥、蛋餅肉夾馍烤腸的香味彌漫開來,這是世間尋常的每一天。
周耘一隻腳點地在自行車上,和路邊粥攤攤主買了一份芋頭千層糕和油條,等炸油條的時候看了眼天邊鮮妍的屬于夏日的藍色,這是個晴天,但很快就會一連下上半個月的雨,然後是一個月的持續高溫幹旱……
和那部許多人都知道的末世電影開始所說的那樣,一開始隻是局部的洪水、山火,之後動物最先開始了異變,然後是人類……
惡劣天氣變成尋常,喪屍潮成為生存最大的威脅。沒有人說得清楚災難是從哪一日開始的,而這些平平常常每一日的尋常日子,将會成為人們懷念的幸福的過去。
他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還沒能從喪屍和異能中回過神來。
他不知道那是一場漫長的預知幻夢,還是說自己又重新重生回來到了這個末世降臨前,因為那些疼痛疲憊勞累饑餓厭倦跟着他每一日,他更願意相信,這似乎是他的人生回檔了。
而這一次,他不想再和上一世一樣進入無盡的漂泊流浪,被生存追擊着成為無根的蒲公英,并且疲憊不堪地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這是默認的社會規則,一個人總要有社會屬性,在世上活着,總要和人打交道,怎麼能不和人打交道呢?
但他累了。
他渴望一個完全屬于他的安定的地方休息。
這種蓬勃激切的心情直到他回到了他居住的小區,小區門上“雲頂山苑”讓他又生了一分親切之心。
小區在丹林市最高的山頂雲頂山腳上盤旋着修的,因此叫雲頂山苑。這裡頭一大半修了别墅,中間又修了一棟高高的雙排樓,足有三十層,用于安置一些回遷戶,以及一些想要買這山頂看風景的地段又買不起别墅的業主。
本來按一二線城市的規劃常理,一般來說作為高端住宅的别墅區是不可能和回遷安置房混在一起的,必定會影響到别墅的價格。但他們這裡民風彪悍,村民在簽出讓合同的時候強勢要求必須原地安置,保障幼兒園和小學入學指标。
而丹林市又隻是個縣級市,大量年輕人外流一線城市,市裡幾乎沒有什麼經濟産業,隻能靠賣地掙錢。這雲頂山又離市區比較遠,出行交通不便,學區也差,别墅原本就不好賣,不得不在價格和規劃上讓步,也就誕生了他們這奇奇怪怪不倫不類的小區。
所謂的“别墅區”單價也并不貴,住的也就是本市家境稍微優渥些的家庭。
雲頂山苑中間的路确實高,一路盤旋往上,不少業主戲稱電單車不充滿電都得在半路推車。
但周耘喜歡這山道,小區專門修了跑步專用道,還保留了不少山上原本的大樹,山頂還修了蓄水池,以應付樓太高的水壓不足。
周耘在這裡買房隻是因為回遷安置。父母親抽到了最高的樓層,倒還很是高興,因為有樓頂送的面積,做了躍層的閣樓房間,還有外邊送了一大塊樓頂花園,可以圈了起來種菜。
其實頂樓的樓層不送面積根本賣不出去。這麼高的高樓,電梯壞,漏水,水壓上不去,都是極大概率會發生的事情,因此頂樓最便宜。
但除了回遷房戶,其他商品房頂樓也還是不好賣,後來開發商幹脆将隔壁單元的整層直接租給了餐廳,用來做雲頂餐廳,在樓頂能看到遠處的海和整個市的全景,聽說生意不錯。
周耘從山道一路騎行而上,長腿肌肉繃緊出漂亮的線條,山地車被他騎得像飛一樣,上山的路雖然陡,他卻駕輕就熟輕松騎上最高處的雙塔樓,風吹過面上,讓他感覺到快意。
他将山地車提在手上,進了電梯,一路上了頂樓,按開指紋鎖,進入房間,将山地車挂在了入口玄關處,換鞋進入房間裡,三房兩廳的房間他收拾得很妥帖幹淨,一切都是他記憶中魂夢牽挂反複回憶的家。
打開窗戶,風穿堂而過,周耘看着窗外的風景,三十層高樓加上山本身的高度有海拔六百多米,若是碰上多雲或者霧天,便是白茫茫一片猶如身處雲海。
今日風和日麗,能夠清晰看到這一片的山巒巍峨、深澗幽谷,附近還有蓮花山、羊背山,眺望最遠處是金灣海灘,還有不遠處的青雲水庫如明鏡一般,令人心胸一闊。
他從陽台走上了樓,二樓有兩個房間和一個衛生間,打開通往天台的門,頂峰的風更猛烈喧嚣地向他撲了過來。
天台上是他精心修整的菜圃和花架,他在網上買的黃金百香果漂亮的綠葉爬在架子上,已挂了果,靠牆的黃瓜架子和毛粉番茄紅綠相間,都也挂了水靈靈的果實。旁邊的大水缸養着的是他心愛的千年蓮子,頭一年培育開了花,已盈盈結了幾根碧綠鮮嫩的蓮蓬。
天台菜地裡是郁郁蔥蔥的青杆白菜、小蔥、韭菜,還有南瓜藤苗,土裡頭是他照着網上攻略精心栽培的超大南瓜,還沒有到收獲的時候,但已經能看到碩大的瓜身圓滾滾在南瓜葉中。
一側架子上的淩霄花張牙舞爪開着滿架的花,在陽光下仿佛跳動燃燒的火焰。
網上說淩霄花根系太發達,任由發展會破壞牆體地基。他這裡畢竟是樓頂,一直想着要清理掉,但看它開得滿滿當當的火紅張揚花串,又舍不得,隻能移栽到了一個大水缸裡,搭了架子,不停給它修剪根系和枝葉,控制它的規模,不讓它往屋頂和牆上爬。
他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那嚣張開着的淩霄花,心中想着,等天氣變得惡劣,還是這些生命力強勁的植物能活下來……
而當初等他許久以後路過回來看了一眼,看到樓頂早已被末世的狂風肆虐過,郁郁蔥蔥開着豔紅花串,沒有被狂風吹走的,正是這淩霄花,甚至連牆上和水缸都被它那磅礴的根系藤蔓都牢牢抓着。
他低頭,目光又投向了那千年蓮子的小蓮蓬,這千年蓮子培育出來的蓮蓬,應該是他覺醒水木系雙異能的直接原因。
他站在高高的天台上臨風而立,在這充滿了光亮和甯靜之處,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自己,眼睛忽然一熱,這是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