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增嶽是個愛品酒的人。
但他不嗜酒,除了應酬的時候沒辦法,平時都是小酌兩杯就放下了。
今天難得過節,他特意開了一壇米酒,這是他出差的時候在當地喝到的名酒,貨真價實還實惠,連他這麼節省的人都沒忍住訂了幾箱。
“這可是北魏時期的貢酒。來來來,都嘗嘗,純手工釀的,度數低,老少皆宜。”
左增嶽笑着倒了四杯酒,将小酒杯挨個放到了三位女士的面前。
遊安理雙手接過,向他道了謝。
孟年華隻是看了他一眼,難得沒有開口說什麼。
左顔生怕她媽反悔不讓自己喝,立刻舉起小酒杯嘬了一口。
入口是清新甘甜的,滑過喉嚨時又很辣,燒得嗓子眼熱乎乎的。
左顔沒忍住又嘬了一口,又一口,一小杯米酒很快就見了底。
飯桌上,左增嶽正聊着自己這趟出門遇上的新鮮事,沒有人注意到她。
于是左顔壯着膽子,悄悄地、悄悄地——把那壇子米酒給偷了過來。
她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兩隻手藏在桌子下面,一手拿着壇子,一手拿着小酒杯,悄咪咪地給自己倒酒喝。
坐在對面的遊安理掃了她一眼,左顔吓得一頓,以為被發現了。
然而遊安理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低頭吃着飯。
左顔松了口氣,咂巴着嘴,單手抱着壇子,一杯接一杯地偷喝。
等她喝得腦袋輕飄飄了,才發現桌上已經沒人了。
左顔倒是不覺得奇怪,畢竟她爹娘都是行走的電話亭,吃頓飯要是不打七八個電話,那說明馬上就要下崗了。
但奇怪的是,遊安理也不見了。
她終于舍得放下酒壇子,伸直了脖子東看西望着,一邊起身往院子裡走。
這套房子是她姥爺給她媽的嫁妝,庭院裡還種了不少梅樹,寓意着“梅開五福”。
左顔擡頭看了眼頭頂上那輪圓滾滾的月亮,一向沒心沒肺的人也難得有了點傷感。
——她姥爺釀的酒也可好喝了。
院子後面,幾株梅樹下有一個小石桌,左顔穿過鵝卵石小徑,看到坐在石桌旁邊的人,哼了一聲,開口道:“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遊安理穿着件黑色毛衣,連外套也沒搭上,就這麼坐着吹風。
左顔晃了晃腦袋,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
剛一靠近,被晚風吹過來的發梢就拂在了她的臉上,帶着洗發水的幹淨味道。
左顔被瘙得鼻子發癢,張嘴打了個噴嚏,帶着酒氣的口水一下子濺在了遊安理的頭發上。
“……”
左顔眨巴了下眼睛,望着轉頭看過來的人,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
遊安理沒說什麼,收回視線,繼續坐着賞月。
左顔試探着湊過去,見她沒有反應,才靠在了她的身上,借着她的肩膀撐住越來越沉的腦袋。
“你今天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她說話已經有點大舌頭了,但她自己顯然沒有意識到。
不等對方回答,她就自言自語地說:“我知道,你也想姥爺了。”
遊安理頓了頓,望着夜幕上挂着的那輪圓月,語氣冷淡地回答:“我沒有姥爺。”
“亂講。”
左顔枕在她肩上,擡起手指戳進了她的酒窩。
“每個人都有姥爺的,沒有姥爺,怎麼有你的媽媽,沒有媽媽,怎麼有你呢?生物課不及格吧你?”
遊安理沒有躲開,反而再一次轉過頭來看向她,左顔一不注意,指甲就在她臉上戳得深了。
她連忙起身收回手,卻被面前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視野中的這張臉慢慢放大着,讓左顔一時忘了呼吸。
遊安理垂着眼看她,下颌貼近了她的臉頰,又錯開在了她的耳邊。
左顔暈乎乎地被她拉着手,近在咫尺的呼吸打在了她的耳垂上。
“那你文理分科的時候為什麼選了理科呢?”
“是因為生物考及格了嗎?”
低聲開口的人毫不掩飾話裡的嘲意。
生物從來沒及格過的左顔愣了下,等聽明白後,頓時被氣得一口氣憋在了嗓子眼裡。
她下意識想要反駁,然而張着嘴半天了,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昏沉沉的腦子變得很遲鈍,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回怼的殺招來,給她急得冒火,火上澆油。
左顔還沒在打嘴仗的時候這麼憋屈過,被人當面罵蠢了,竟然連回擊都做不到!
她越想越氣,氣着氣着——
就氣哭了。
手腕上緊箍的力氣松了松,她一把掙脫出來,擡起袖子抹眼淚。
然而怎麼擦都擦不幹淨,淚珠子像是斷了線一樣,啪嗒啪嗒地一串串往下掉。
遊安理直起了身,有些無言地看了她半晌,最後還是擡手用手背擦了擦她的臉。
“好了,别哭了。”
左顔一轉頭躲開了遊安理的手,背過了身去。
她捏着袖子抽抽嗒嗒地擦了一會兒,然而等了很久都沒等到身後的人有反應,自己先憋不住了,又轉回身。
“你幹嘛不哄我了?”
遊安理看着她眼睛鼻子通紅的樣子,歎了口氣,認命地道:“好,是我不對。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可以嗎?”
左顔吸了吸鼻子,問:“什麼都行?”
遊安理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
左顔就把臉蛋湊了過去。
“那你親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