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館人說白柳要去的熱水室有些偏僻,燈管壞了幾個,讓他自己小心。
他還叮囑着說,那邊有很多随意堆積的人魚蠟像,注意不要撞到蠟像身上了。
守館人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帶着不懷好意的表情。
白柳穿梭在大理石圓柱之間,這些林立在博物館内部的大理石圓柱有兩到三人合抱那麼寬,位于道路的中央,而道路兩旁隔了一段距離就擺放了一個人魚蠟像。
這些蠟像形态各異,魚尾落地,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白柳發現這些蠟像幾乎都在往窗外看着的。
看起來就像是這些人魚蠟像想要從這裡逃走離開一樣。
而熱水池在這條長廊的盡頭,也不知道被誰打開了,自顧自地嘩啦啦地流出熱水來,整個回廊都是熱水氤氲出的水蒸氣,人魚蠟像在水蒸氣的烘烤下就像是要融化一般,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蠟,身體在發生很微弱的動作改變。
白柳走在長廊裡好似走在一片海面上的霧氣中,周圍是在水面下搖曳的人魚。
走了沒幾步,白柳就發現道路兩旁的人魚蠟像,頭從往窗外看,脖頸變得緩慢地歪曲偏轉,毫無表情的臉開始朝他看了。
而且兩邊前後的人魚蠟像,都在以一種不易讓人察覺的微妙速度,在向中間的白柳靠攏,融化的範圍也越來越多。
空闊深高的歐式建築物内暗不透光,孤身前來的遊客的腳不疾不徐地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兩邊人魚蠟像似乎在白柳每次眨眼之間,都在改變姿态和表情,并且離他越來越近。
人魚蠟像們原本空茫死寂的臉上出現了微弱的笑意,魚尾在地上拖出一道道油膩的蠟燭的痕迹。
它們是如此的蒼白,是如此的無瑕,好像一群被凝固在這個地方的隻能緩慢移動的幽靈。
白柳在心中默默計算着這些人魚蠟像的數量,并且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身後跟着他的這些東西,控制他們的移動速度。
但這裡的蠟像實在是太多了,通常他盯住後面的人魚蠟像,剛一回頭的時候,白柳正面前那個帶着憐憫微笑的人魚蠟像已經迫不及待地對他伸出了雙手,馬上就能掐住他的脖子了。
白柳計算過這些東西的移動速度了,他基本都是卡着點移動和回頭的,并且利用圓柱有意地把這些東西繞開,不讓它們圍成圈。
這些東西雖然感覺威脅力很大,但比較麻煩的點在于無法毀壞和數量繁多,一旦形成包圍戰他就很難逃得掉了。
這些人魚蠟像離他越來越近,白柳發現,這些蠟像已經從一種接近于死物的狀态,開始漸慢地變成向活物轉化。
這些人魚蠟像看起來原本在白柳眼中都是近似的面孔,流水線生産的歐美蠟像通用面孔開始出現變化,越靠近白柳,這些人魚蠟像的融化的面部就越來越像……白柳。
人魚蠟像用和白柳詭異相似臉露出一種弧度過大的詭異微笑,它們朝着白柳張牙舞爪地移動過來。
白柳終于走到了守館人所說的熱水池,發黃老舊的盥洗池上水龍頭面沾滿了鐵鏽色的斑點,也不知道是血還是什麼鏽迹。
燒熱水的長方形鐵罐立在水龍頭的上方,發出開水熱水翻滾沸騰的聲音。
在水流嘩啦啦的響聲中,白柳平靜地把懷中的報紙放進水池,然後回頭。
一群形态各異,面部和他七八分相似的人魚蠟像高高低低地在他身後站成好幾排,密密麻麻地簇擁着他,把他離開的道路也堵得密不透風。
它們低着頭,博物館内昏暗的光在它們的沒有眼珠的眼睛上落下一層陰霾,它們嘴角帶着怪異的,裂開到下颌角的笑。
這笑明顯帶着惡意,在它們融化扭曲的面孔上,投射出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威脅感。
這些人魚蠟像目光沉沉又貪婪地看着站在水池面前的白柳,白柳也正直視着這些東西,有種被幾十個自己包圍的感覺。
這群東西在圍獵他。
白柳想到,剛剛才說了這群東西智商不高,沒有圍獵他的意識,沒想到一會兒這群東西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包圍他。
學習能力驚人啊,就像是人類。
白柳平和地直視這群東西,他身後的熱水已經從盥洗池裡溢了出來,但是他沒回頭,或者說不能回頭,一回頭這群東西肯定立馬就沖上來了,他也不能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