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聽見的話。
僵直的脊背倏地松下來,她垂眸。那也照樣不能阻止什麼。
“沒事,先回去吧,”葉書音搖搖頭,“都這個時候了還不來,應該就是——”
話還沒說完,卻聽到背後有人輕叩了兩下桌子。
熟悉的節奏讓她後面的話停在喉口。
譚迎川把車停到路邊,姗姗來遲,目光凜凜瞥過她單薄的背脊,“沒來晚吧,報名。”
陳钰涵遞去一張空的報名表,“舒焱剛才說你談合作去了,我還以為你來不了呢,今天上午報名就截止了,你要報哪個部門?”
葉書音繼續彎腰收拾桌上的會旗、宣傳單、部室簡介,再把它們疊整齊放進收納箱。
譚迎川垂眼落筆,葉書音沒聽到他的回話。
整理好東西搬起來,箱子半路被人接過去。
汗珠順着眉骨快要流到眼皮上,葉書音扯住淩硯文的胳膊,餘光裡看到譚迎川正在寫報名表,她挪開淩硯文的眼鏡,淩硯文順勢側彎下腰,方便她用面巾紙拭去汗滴,仿佛這套自然熟稔的動作做過無數次。
淩硯文含笑道了句謝。
葉書音回了句不用謝,跟他一道離開。
譚迎川不着痕迹地收回視線,扯開領帶團在手心從車窗丢進車内,往帳篷裡跨了兩步。
人來人往的景觀大道,到處都是掂着馬紮的迷彩服,他那件純白色的襯衫異常紮眼,卻并不突兀,林葉斑駁的影子落在他肩膀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格外柔和。
但凡喜歡一個女生,不管是現在進行時還是過去完成時,眼神一定會發生變化,看向喜歡的女生時眼底是她,是流光溢彩的。盡管再怎麼掩藏,愛意也難藏。即使那份感情已經掀過去了,恨也好,厭也罷,愛依然留有絲絲痕迹。
與之相反的結論是,喜歡一個人,卻在他眼底看不出愛意。
譚迎川的眼底全無愛意。
能在他這個“弟弟”身上用到“相反的”這個推斷,恰恰最反常的地方。
淩硯文往她身前站了一小步。
眼鏡下那雙眼充斥着審視。
譚迎川一隻手把玩着碳素筆,修長指節靈活轉動,臉上挂了稀疏懶散的笑意,微敞的領口給他增添一份随性,顯得玩世不恭。
他忽略面前那股敵意,其實也壓根兒沒把人放眼裡,直視着葉書音,懶得把自己的目光往别處放似的,就這麼一直看着她,烏黑瞳仁泛着細碎的光線,“報文體部有什麼要求嗎?”
這種白癡問題相當于明知故問,他不會做這麼離譜的事。
葉書音擡眸,寡淡着眉眼和他對視。
誰還沒有個忽然懷念過去傷春悲秋的時候呢。
人都有七情六欲,總會失意,但或許别人都會,唯獨她不會,譚迎川知道。
他覺得自己這樣做很可笑,像個小醜,分手後曾每天在心裡告誡自己,他們總會再遇到的,要是再遇到,他無需把她當作認識的人,更無需再次将她拉入自己的生活。
他們橋歸橋,路歸路,就那麼分道揚镳也挺好。
可有些東西總會脫離掌控與設想,習慣早已成自然,自然到變成無法消磨的心瘾,譬如此時他依然下意識當仁不讓望回去,隻是看向她時,必須,同樣的滿是淡然,不能摻雜其他。
或許是因為不想輸,尤其在前女友面前。
是的,是因為不想輸。
譚迎川很努力去做到這個“必須”。
“來報名之前不做做功課嗎同學?”淩硯文搶先替她回答。
他媽的,煩。努力不了一點。
譚迎川直接往前邁了一步,拿在手裡那張報名表随風搖曳,貼有一寸照片的那一側輕輕剮蹭着她的手背,觸覺細微,那瞬間右手的癢意卻被無限放大。
右手的餘韻還沒消失,左邊手臂也貼上了淩硯文的。
她被夾在中間,一半寒一半暖。
葉書音撇開頭,左手撫上右手臂,有點不太想跟他搭腔,“你手裡拿的那張報名表反面就是部室介紹和招新要求。”
譚迎川手翻過去,背面是空白。
空氣寂靜。
淩硯文神色複雜,“要是有心的——”
譚迎川悶悶笑了聲,觑了礙眼的人一下,眼裡卻沒笑意,“我沒問主席,您該忙什麼就去忙什麼。”
說話一如既往的尖銳,從不把看不順眼的人放眼裡。
這個僅見了兩次面的人是他時隔多年,第二個不往眼裡放的男人。
葉書音清楚他是個笑面虎,被惹急了什麼都做得出來,伸手拽住淩硯文往後扯了下,外人看來是極有保護欲的一個動作,“進研究生會得三層選拔,等你過了第二層再來問這個問題。”
她實話實說,身上尖刺卻悄然豎起,給自己加了厚厚幾層保護殼,“我選人要求很高,第二層不好過。”
話音剛落,疏離平靜在眼底漸漸龜裂。
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從前幾天那場台風夜的再遇開始就說錯了,她不該再提起“弟弟”的。
他這人不能激,尤其不能被她激。
譚迎川瞧着她那副絕對不可能讓他通過的架勢,八風不動,懶懶地跟她唱反調,“那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