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教練好。”她鞠了一躬。
穆百川還在整理手裡的文件夾,記錄每個學員的練習情況,從百忙中擡眼看她:“還沒走呢?”
“我等季林越。”
說到季林越,他就想起被晾在冰場一角的吊杆,今天第一次亮相,完全不覺得手裡少拿了什麼東西。
“既然你穿着冰鞋,那就幫我取一下吊杆吧,”他指了指遠處的東西,“你想不想也嘗試嘗試?”
談虎色變,她把腦袋晃成了撥浪鼓:“我今天早上吃了很多東西,而且我一周跳都還沒學會呢。”
她無法想象在冰場上轉吐的場景,那多丢人。
穆百川聳肩:“那就勞煩你了。”
……
直到二年級踏上秋遊的旅途,季林越還在笑她那小破膽子。
“閉嘴,沒大沒小的。”她甩開他,亦步亦趨跟上1班領隊手裡的小彩旗。
“這天好冷,怎麼還不下雪啊。”
“是啊,好久沒有打雪仗了。”
剛下大巴車,失去暖氣縱容的孩子們哈着氣,把絨線帽壓緊了幾分,他們也想不明白學校為什麼要在零下的天氣組織郊遊,目的地還是在什麼素質教育基地。
路過穿着迷彩服的隊伍,葉紹瑤的眼神也跟着走了,她還隻在爸爸愛看的戰争劇裡見過。
“請後面的小朋友跟上腳步,我們接下來要參觀的是九十年代淘汰下來的坦克。”
步步深入這個基地,裡面不僅有裝修宏偉的場館,陳列各種先輩使用過的武器用品,連碩大的戰車都能停放在天棚下,用警戒線保護起來。
“大飛機!”
“這身軍/裝我家也有,是我姥爺留下來的。”
葉紹瑤跟随班級的腳步,從浏覽事迹到親身體驗,在地上摸爬滾打一番後,累得直不起腰。
“為什麼我媽不讓我買零食。”她在隊伍裡苦思。
學校為了讓他們體會先輩的不易,甚至給了竈台讓他們自己生活做飯。
她哪會這個,想越過一堆竈求助季林越,發現他也不過是在玩火。
最後領隊慷慨指了基地的小賣部,大家以一桶泡面潦草收場,那兒的零食比家門口的小賣部貴了一倍不止。
涉及到吃的領域,她的腦筋突然活泛,扳着指頭算泡面貴了多少錢,礦泉水又貴了多少錢,最後氣得差點砸了飯碗,那些可是她偷偷摸摸攢下的零花錢……小姑娘連帶下午的活動都參與得心不在焉。
“大家一人拿一隻,放完孔明燈咱們就返回學校。”
基地變着法的收錢,這會兒又是五毛一隻的孔明燈。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葉紹瑤戀戀不舍地遞出去一張紙币,委委屈屈地看向領隊。
“小朋友,我們這個山坡的風水特别好,在這裡放孔明燈,許的願望都可以實現。”
他以為小姑娘是不信,又加油添醋從美麗的傳說說起。
葉紹瑤無心聽故事,拿着癟癟一袋孔明燈走掉。
暮色将至,氣溫又下降了不少,風裡都帶着潮濕的味道,天上是鉛色的陰雲,和她的心情一樣不好。
但是萬一實現了呢……抱着一絲期待,她照着其他同學一樣打開包裝,将孔明燈展開。
“芍藥,我的孔明燈要大一些,換給你好不好?”有同班同學找到她,想和她交換孔明燈,“我還沒有在上面寫字。”
葉紹瑤不明所以,但想到這都是長不出兩樣的一種東西,也無所謂地接了過來。
到女孩甜甜地道謝,她還沒回過味。
用油筆在紙上寫上一行字,傾注了她所有的虔誠,雖然不是很可信,但哪怕有一絲可能,也一定要保佑她期末考試全部及格,她想滑冰,站在冰場外隻能滿眼裝着羨慕。
“期末考試及格!”她如是寫道。
“老師,可以幫我點燃嗎?”
已經有不少同學放飛了自己的願望,讓它們成為歸位的星星。
她也有模有樣的學着放手,等一場風把它吹向遠方。
“考試一定要及格啊,一定要讓媽媽高興,我一定要一直滑冰。”
孔明燈逐漸升起,逐漸融入滿空星點。
還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又發生了些意料之外的事,葉紹瑤僵在原地,看着孔明燈又撲向大地,燈裡的星星之火被晚來的風吹熄。
她突然悟明白,難怪那個同學好心把大孔明燈換給她呢,糊在竹架上的紙被戳了一個洞,能飛起來就奇怪了。
真幼稚。
雖然沒有打算放在心上,手裡卻握緊了拳頭,這個惡作劇一點都不好笑。
身邊目睹一切的鄰班同學小聲咕哝:“是不是你剛才許了太多願呐。”
“才不多。”
“那就是實現不了。”
“你的才實現不了!”
怎麼可能不能實現,她要是努努力,九十分都不在話下!
得找找出氣筒,左顧右盼中,她看見季林越還坐在地上寫心願。
“季林越,我的孔明燈是壞的。”
“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呀。”
“大家都放了孔明燈,我也想放。”
季林越埋頭苦寫,已經滿滿當當寫了兩面紙,天光不明,她也不知道他在寫什麼。
撐開紙片,他借來領隊老師的火機,火苗擦出,被渡在燭心上。
“那你的願望是什麼?”
“這是我的秘密。”
真奇怪,拜托他放飛孔明燈,又不告訴他願望。
他叮囑手裡的孔明燈:“那就勉為其難讓葉紹瑤的秘密願望也實現吧。”反正他也不是很好奇,沒有想過打破砂鍋問到底。
“等一下。”
她靈機一動,把落在地上的孔明燈翻了一面,将裡面的石蠟摘出來,放在季林越的孔明燈裡。
“這樣它就可以載起我們倆的願望啦。”
他們松開捧着孔明燈的手,任由一陣好風讓它借力爬上蒼穹。
“它一定會飛很久很久,直到我們的願望實現。”
孔明燈冉冉升空,這次一定能融進璀璨星河裡。
各班的領隊開始拿着喇叭召集學生歸隊,大巴車亮着車尾的警示燈,忽閃忽閃,催促着孩子們快快回家。
路過那隻被遺棄在山坡上的孔明燈,季林越湊上去看了一眼那副慘狀,不禁笑出聲:“葉紹瑤,還好你沒把願望寫在上面,你看看你寫的字。”
他指出“考試”的“考”,讓她仔細想想它該長什麼樣。
“‘孝’試順利,老天爺看着你的願望都會傷腦筋吧。”
“季林越你好煩!”
他怎麼越來越和以前那個哭鼻子的家夥對不上号了,太欠登了。
她想出手打他,但礙于雙手早被裹進袖口取暖,隻能用腳踹他:“你不叫姐姐就算了,還笑我。”
她還沒學過這個字,不會寫很正常嘛。
教育基地嚴禁打鬧,哪怕就差上車走人,領隊老師依舊吹着口哨提醒規矩。
兩個小孩子雖然私下互甩臉子,但都是臉皮薄的人,當即收斂了張揚的爪牙,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别過。
“咦,下雪了?”
“是2002年的第一場雪。”
已經在車裡就坐的學生扒着車窗,看着這個冬天的初雪。
“季林越,好像下雪了!”
他們相距還不太遠,剛好是她将嘴捂在圍巾下,他能越過毛線帽也能聽到她說話的距離。
他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雖然顆粒還很微小,但對着明晃晃的路燈,足以看出它的聲勢逐漸浩大。
“看到了。”
路燈的燈罩上已經積起了薄雪。
“明天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