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金玉裝飾,好似在放金光,幾個穿金戴玉的公子哥兒坐在席居案幾前,一道半透屏風遮擋,樂人撫琴奏樂。
衆人正有說有笑,瞧見姬翊進來話音戛然而止,紛紛站起身,笑意盈盈地拱手行禮。
“世子終于到了。”
“恭迎世子,多日不見您神采依舊。”
恭維奉承的話不要錢,好像方才那些嘲諷之語隻是錯覺。
姬翊早已習慣和這種瞧不上他卻又想巴結他的人虛與委蛇,随便客套幾句,對着首位喝酒的少年颔首一禮:“三殿下怎麼屈尊來這兒?”
為首的少年身穿繡龍錦袍,發束金冠,對姬翊露出個笑來。
“阿翊來了——小年夜落了雪,父皇受了些風寒便取消家宴,聽說明湖畫舫被堂弟包了一層……阿翊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姬翊哪裡會拒絕,隻能說:“自然不會。”
姬恂兵權在握,聖上不光忌憚他,更想為東宮掃清障礙。
因為這個姬翊和宮中的人往往都不怎麼熟絡,三皇子雖然不涉黨争,可終歸和東宮那邊關系更親密。
哪怕被人指着鼻子罵他,姬翊也不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去報複,以免闖了大禍,讓姬恂在京中的處境更加為難。
姬翊不想和三皇子有過多交集,起身告辭:“我和梁枋就不攪擾殿下雅興,先……”
告辭的話還未開口,三皇子笑眯眯地看向門口一直默不作聲的楚召淮:“這位是璟王妃?”
姬翊一怔。
戴着眼紗也能看出是楚召江?
楚召淮恹恹看他,強撐着一颔首。
三皇子站起身:“如今小侯爺已嫁給我五叔,按照輩分本殿下還得喚您一聲五嬸。”
楚召淮仍沒聽出來其中的譏諷:“的确是。”
三皇子:“……”
滿室皆靜,似乎震驚此人的臉皮之厚,賽過城牆拐角。
眼看着楚召淮說罷爪子就往兜裡伸,姬翊眼皮一跳,唯恐這厮又掏出一把幹果當“見面禮”,不着痕迹踢了下他的小腿。
“即是一家人,就不必如此拘着了。”三皇子帶着笑,瞧着脾氣很好,“來,坐吧。”
姬翊不好推辭,隻能和梁枋、楚召淮一起落座。
三皇子坐在首位,在案幾上撿起幾枚銅錢在手中掂了掂:“之前阿翊每年都會約同窗來明湖畫舫關撲博弈,今年怎麼沒叫人一起來熱鬧熱鬧?”
姬翊看了楚召淮一眼。
自然是為了給楚召江下套。
……嘶,皇子還沒動筷,這狗東西怎麼還吃上了?
前些年姬翊攢局博弈,一晚上都能輸好幾百兩,他本來也不在意銀兩,可被梁枋提醒才知道,那些人全都商量好了,一起使壞赢他的錢。
姬翊雖然沒什麼心機,卻也不蠢到主動給人送錢,自然懶得再叫他們。
姬翊含糊道:“最近太忙,沒來得及請人。”
三皇子一拊掌:“剛好今日來了這麼多人,那就玩幾局,圖個吉利。”
小年夜在畫舫往往是賞湖景、品樂曲,還有一項約定俗成的便是關撲博弈。
楚召淮吃了幾顆酸梅,終于緩解許多。
瞧見桌案上六枚銅錢,他眉頭輕輕一皺。
前些年坊間流行關撲博物,擲銅錢以正反來定輸赢,賭風甚行。
幾年前楚召淮在家一挨餓,就拿着幾枚銅錢颠颠跑去大街小巷到處博東西吃,他天賦異禀,運氣又極佳,能吃遍一整條街。
直到一年,因博弈而鬧出滿門皆被報複慘死的命案,朝廷這才下令禁止博弈。
此事才過去幾年,天子腳下還是勳爵人家的子弟,竟然光明正大關撲博弈,就不怕聖上怪罪?
土包子楚召淮并不知曉京城每年會開放幾日博弈,眉頭緊緊皺着,有點想跳湖跑走。
一鍋端了可别連累他。
玉盤放置案幾中央,三皇子對姬翊道:“阿翊,你先來。”
楚召淮之前關撲的賭注往往都是幾個水果幾塊餅,吃飽就行,他本來百無聊賴,直到三皇子從袖中掏出一把金光閃閃的金子,驚得梅核差點吞下去。
三皇子道:“先來個小彩頭,四枚相同就能得十金。”
楚召淮:“……”
這就是京城嗎?
好豪橫啊。
楚召淮很喜歡看這種大把大把金銀的賭局,雖然不是自己赢錢但瞧着就過瘾。
他又含了顆梅子,期待地看着犬子。
四枚圖案相同,輕輕松松,這不是送上門的錢?
姬翊微微一掂銅錢,深吸一口氣,往桌案上的玉盤裡一擲。
丁零當啷,脆響陣陣。
很快,銅錢停下。
三枚相同。
楚召淮:“……”
運氣這麼差的嗎?
姬翊眉頭緊皺,在楚召淮心疼得直嘬牙花子的注視下,從兜裡掏出十金遞給三皇子。
三皇子似乎早就料到姬翊賭術差,笑眯眯地繼續第二局。
姬翊擲。
三枚相同。
第三局,姬翊再擲。
再三枚。
楚召淮:“……”
“咯吱”一聲,楚召淮硬生生将梅核咬碎,徹底傻眼了。
按照這個輸法,這不得輸到傾家蕩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