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領會,轉身回了。
楚召淮數了一下午的嫁妝,耳根子都咧到後腦勺了。
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又被喊去吃全魚宴,若不是眼紗戴着恐怕早就被人看出這副沒見過世面的糗樣。
楚召淮吃魚肉喝魚湯,頭回吃飯忙得不亦樂乎,不知該先吃什麼。
姬恂倒是相反,坐在那慢條斯理吃着魚生。
王府用的自然是上好的魚,細細削出薄如蟬翼的白肉,用酒浸着吃,入口即化。
楚召淮跟前放着盤剛做出的醋魚,他愛吃酸甜口,喜滋滋吃得幹幹淨淨。
姬恂吃了一口,問:“味道如何?”
“很好吃。”楚召淮拿筷子撥了撥魚頭,老老實實地說,“就是這魚有點小。”
姬恂手一頓,喝了口冷酒,擱筷不吃了。
楚召淮疑惑看他。
每日姬恂好像吃得比他還少,成天隻吃冷酒,這樣不會病得更厲害嗎?
楚召淮沒心沒肺地用完膳,又高高興興回去數他的嫁妝了。
殷重山隐約感覺王爺似乎在生悶氣,猶豫着道:“這王妃……似乎不太知禮數,要屬下找人教一教嗎?”
尋常說話沒大沒小,你啊我啊沒半分敬意;
方才還不知分寸,不等王爺開口就搶先質問殷重山;
最重要的是,他好似完全不知王妃職責是何,随心所欲隻圖自己歡喜,為了點破嫁妝就能先離席。
殷重山都忍不了,可姬恂竟然沒有半分不悅。
如果不是楚召淮的身份是他親自查的,他都要以為這人和王爺有過什麼情緣了。
姬恂拿着冷酒,像是沒聽到這句:“推本王去院裡。”
殷重山眼皮一跳。
去院裡做什麼?
片刻後殷重山就知道了。
湖邊點着燭火,姬恂坐在北風呼嘯中,慢條斯理往湖裡抛魚鈎。
釣魚。
殷重山:“……”
王爺終于還是瘋了。
***
楚召淮數了好幾遍嫁妝,徹底死心了。
果不其然,楚荊不蠢,哪怕有姬恂的施壓,也并沒有将他娘親留給他的書信送來。
已死之人的未盡的話語最能引人好奇。
楚召淮最開始聽到他娘有信留下時,的确心跳加速,近乎失去理智,拼了命地想要立刻知道這世上唯一愛他之人到底給他留下了什麼話。
可如今卻想通了。
白夫人那樣疼他,所留書信必然是愛護之意,反正是已知的事,他看與不看,并不受半分影響。
唔,接下來就是該想着如何破壞楚召江的名聲。
等逼得楚荊先受不了,這樣就能獲得主動權。
自從回門後姬恂就開始忙碌,好幾日都不回府,卻留了不少護衛,說是保護王妃周全。
漏給嫁妝之事讓鎮遠侯府狠狠丢了大臉,更加成為滿京城茶餘飯後的笑柄,楚召淮被一堆人圍着,有些想借着這陣東風使壞,卻也苦于不能出府,無法施展。
沒幾日,就到了小年夜。
京城的小年是臘月二十三,彤雲密布,朔風勁哀,凜冽寒風幾乎要刮掉人一層皮。
似乎要下雪了。
楚召淮裹着衣袍,坐在院中聽着府外焰火鞭炮喧嘩。
沒一會,管家回來了:“回王妃,王爺還未回府。”
楚召淮“咳”了聲,試探着問:“那……小年夜我、我能出去玩嗎?”
管家有些為難:“王妃恕罪。”
“哦。”
楚召淮也沒強求,反正這些年無論哪個節日他都隻是孤身躲在小院子裡一個人過,今年也沒什麼分别。
不對,還是有區别的。
京城的煙火比臨安得要好看。
又漂亮又響,好像萬家燈火也将他這處空蕩蕩的院子連帶着熱鬧起來。
管家猶豫看着他。
少年身形孱弱,層疊衣袍也遮掩不住那單薄過分的肩和腰,仰頭看着天邊焰火,哪邊響就看哪邊。
似乎是過小年,他前幾日一直空蕩蕩的腰間佩戴一塊嶄新的玉,看樣子似乎還是前幾年流行的樣式。
管家竟然沒來由覺得他有些可憐。
正想着說些什麼,長風院的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楚召江呢?!楚召江!出來!”
“世子,世子息怒。世子上次因冒犯王妃被罰抄了好幾天的書,聽說王爺今晚會回府,您……您收斂些。”
“……”
楚召淮好奇地看向門口。
很快,姬翊一襲墨藍衣袍,肩上系着毛邊大氅,氣勢洶洶地殺了進來。
楚召淮眼睛一眯,嚴陣以待。
上次“犬子”在自己這兒吃了虧,今日怕是趁着姬恂不在過來報仇的。
犬子面無表情走到楚召淮面前:“你,跟我走,去明湖。”
楚召淮往後縮了縮,警惕道:“你想把我騙去沉湖?”
姬翊瞪他,似乎想罵他一頓,但管家正在旁邊看着,隻好湊過去壓低聲音道:“你别跟我裝傻!前幾個月就約好明湖一戰,你莫不是怕了不敢去了吧?”
楚召淮:“……”
敢情楚召江還真和他有約?
又是楚召江的爛攤子,楚召淮沒辦法,隻能先接。
不過也剛好趁機會出府一趟。
楚召淮看了看旁邊的管家,故作猶豫道:“可我已是王妃,再去和你們混在一處,怕是不合規矩。”
“我上次和我爹說要和你去明湖,他并未反對。”姬翊冷呵一聲,“我們畫舫都定了,你該不會真的認慫了吧?行,不去也行,把訂畫舫的五百兩銀子出了,這事就過去了。”
楚召淮肅然起身:“明湖在何處,我們現在就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