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好像有些蹊跷。
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莫非是昨晚的毒香?
癢疼止住後,楚召淮從矮櫃中取出之前行醫出門障塵用的眼紗,黑色绡紗四四方方遮擋住整張臉,隻有眼部偏深可視物,甚為方便。
這臉一時半會好不了,正好有借口遮掩面容。
剛系好,寝房之外有人喚道:“王妃。”
來人是王府管家,瞧着上了年紀,眉眼溫和,他手中捧着一封燙金的禮單邁步進了前堂,剛要說話就見楚召淮臉上的眼紗。
“王妃這是……”
“無礙。”眼紗之下隻能隐約瞧見楚召淮的脖頸,“怎麼了?”
管家收回視線:“這是剛拟好的回門禮單,請王妃過目。”
楚召淮接過,瞥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禮單,回想起自己那空了一半的嫁妝箱子,火蹭蹭蹭往腦袋上頂。
璟王府的銀子是從天上飄下來的嗎,隻是回個門竟要帶如此多的禮?
有錢就可以這般揮霍?
敗家子。
楚召淮謹慎地問道:“這禮單王爺可曾瞧過了?”
“不曾,王爺用完膳便出府了。”
“那還是先等王爺回來後再讓他定奪吧。”楚召淮将禮單收起,把問題推了回去。
姬恂和楚荊向來不合,更何況被胡亂塞了個男王妃,恐怕回門那日姬恂帶一兜子陰陽怪氣過去已算禮重。
管家猶豫半天,見楚召淮根本不想管,隻好捧着禮單退了下去。
***
擔憂姬恂忙完後回來又記起“圓房”這茬,楚召淮做足心理準備,可嚴陣以待足足兩日,姬恂竟然一直沒回府。
終于熬到歸甯那日,他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不知是不是之前受驚的後症,楚召淮吃了藥也仍覺得身子疲乏沉重,一睡睡七八個時辰,晨起坐在榻上懵懵地發呆。
管家過來敲門:“王妃,您醒了嗎?”
楚召淮打了個哈欠,困得眼睛睜不開,不過腦子的含糊應道:“我醒啦,已經在穿鞋了。”
管家:“王爺讓人來提醒王妃,時辰到了。”
楚召淮:“好的哦。”
時辰到了就到了呗,還提醒……
不是,什麼時辰?
好似漿糊的腦海突然靈光一閃,楚召淮瞬間清醒,從床上一蹦而起。
回門的時辰!
管家侯在寝房外畢恭畢敬地道:“王爺體貼,說王妃還可以再睡個回籠覺,他在馬車上等候半日便好。”
楚召淮:“……”
姬恂等他?
這還了得?!
楚召淮連滾帶爬下了床,胡亂洗漱穿衣,不到半炷香就一路小跑着沖出府門。
可還未喘勻氣就被場面吓了一跳。
楚召淮在外祖家見過姨母回門,知曉高嫁回門排場必定極大,吹吹打打人聲鼎沸,整條街都能熱鬧一天。
可和璟王府這陣仗一比,簡直不能看。
璟王久經沙場,府中護衛皆是刀山火海闖出來的精銳,身着輕甲腰佩長刀,列隊整齊侯在府外,将寬闊長街擠得滿滿當當,殺氣騰騰。
瞧着不太像是回門,更像是出征砍人。
護衛最中央擁着一座親王規格的象辂,天寒地凍兩側懸挂繡着龍紋的帷幔,懸挂的佩飾楚召淮一個都認不得,隻知道把他賣了也買不起一個。
這是楚召淮頭一回見識到何為天潢貴胄的富貴無極。
殷重山在馬車邊守着,看到楚召淮颔首行了一禮。
楚召淮咳了聲,艱難将視線從垂帶上的金墜上撕下來,正要踩着馬凳上去,餘光一掃就見府中侍衛正擡着三個大箱子往車上搬。
楚召淮一愣,眉頭緊緊蹙起。
姬恂的聲音慢悠悠從車内傳來,帶着獨屬璟王爺那溫文爾雅的刻薄:“王妃要不回府用個午膳再去?本王雖然日理萬機,但等一等也不礙事。”
楚召淮忙收回視線鑽進馬車内。
親王規格出行的馬車,楚召淮本以為外面已是富貴至極點,可到車裡才知道自己震驚得過于早了。
車内寬敞堪比半個寝房,四處皆以金銀玉器布置,滿車奢侈的光芒讓楚召淮硬生生僵了幾息,半晌才回神。
姬恂一襲素色玄衣閉着眸靠在那,光從帷幔傾灑,落在帶着困倦之色的眉眼處。
楚召淮尴尬地道:“王爺久等了。”
姬恂眼睛也不睜,語調懶懶的:“王妃的臉還沒好嗎?”
楚召淮坐得離他遠遠的,悄悄把下巴的绡紗往領口塞了塞,故作鎮定道:“前幾日出的疹子還未消,王爺見笑了。”
姬恂“嗯”了聲,好像從始至終對他的臉都沒什麼興趣,沒多問半句。
楚召淮悄無聲息松了口氣。
馬車外還在搬小箱的回門禮,楚召淮掀開帷幔往外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許是安逸給了楚召淮錯覺,和姬恂相處也不像前幾日那般嚴陣以待戰戰兢兢,還主動問了。
“王爺,後面那車是回門禮嗎?”
姬恂睜開眼,一縷光直落入右眼,折射出的眸光黑而沉。
他笑起來,語調溫柔極了:“王妃不是嫌管家選的禮太薄嗎,本王便親自備了厚禮,必定讓嶽父滿意。”
楚召淮:“……”
楚召淮貪财,也見不得别人這般揮霍錢,差點氣得掐自己人中。
誰說璟王爺“賽瘋狗”“鬼見愁”的?
明明就是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上趕着給人送錢。
外面那些傳言果真是假的。
三大箱厚禮,按照昨日禮單算,最低也得上萬兩。
虧死了。
楚召淮憋得夠嗆,靠在車璧上不吭聲。
算了,反正不是自己的錢。
馬車緩緩而行,侍衛列隊整齊劃一朝着鎮遠侯府而去。
三大箱回門禮随着車身微微搖晃,縫隙中緩緩瘆出一縷猙獰烏黑的血痕,滴落地面轉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