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橫掃北疆戰無不勝的戰神如今落至這般下場,徐公公覺得慶幸又感慨——慶幸此人徹底與皇位無緣,感慨皇室薄情,驚才絕豔的戰神也可以被詭谲伎倆拽下雲端,落入紅塵。
徐公公無聲歎息:“王爺理解聖上的良苦用心便好——前陣子王爺還在衆目睽睽之下說思慕小侯爺,如今這樁好姻緣不知羨煞京中多少人呢。”
默不作聲裝死的楚召淮倏地擡頭。
思慕?
姬恂“哦?”了聲,問殷重山:“本王何時向小侯爺說過思慕?”
徐公公臉一僵。
殷重山面無表情地複述:“冬月二十三,您說‘正好臣弟還未婚配,既然諸位朝臣這般關切本王婚事,那就……鎮遠侯府的小侯爺,皇兄賜給我吧。’”
“哦,記起來了。”姬恂點頭,感慨道,“的确是思慕小侯爺,當衆深情示愛,主動求皇兄賜婚。”
徐公公:“……”
楚召淮:“……”
徐公公被噎得夠嗆,老臉都要笑僵了,說了句“王爺說笑”,擦了擦冷汗讓身後宮人捧出賞賜。
“宮中口谕,璟王妃有大功,特賞……”
楚召淮見聖上跟前的大太監見了姬恂都這般誠惶誠恐,更加堅定不要招惹這個煞神,這宮裡的賞賜最好不……
宮人将禮奉上。
楚召淮一愣。
徐公公:“金百兩、南海珍珠、花銀五百兩、金貂裘……”
承盤之上,皆按皇家定親賞賜,且規格更甚,日光下金玉折射光芒險些閃瞎人眼。
楚召淮:“……”
煞神得罪一下好像也沒關系。
楚召淮蹭了下臉,餘光一掃剛好和懶懶看他的姬恂對上視線。
姬恂唇角帶着笑,過分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搭在鸠首杖上,有一下沒一下摩挲鸠首的雙眼,指腹被壓得蒼白後又迅速暈開淡紅的血色。
楚召淮打了個寒顫,回想起此人拿鸠首杖當劍一捅一個血窟窿的模樣……
算、算了。
小命要緊。
宮中賞賜和賜婚相差無幾,旨意一下,當場推拒就同朝聖上打臉沒什麼分别,楚召淮陷入兩難,正猶豫着要如何措辭。
——起碼得做個樣子,不至于在璟王府處境太過難堪。
徐公公像是早就料到,笑着說:“王妃,這是宮中楚貴妃的賞賜。”
楚召淮一愣。
楚貴妃?
離京太久,他差點忘了宮中還有個位及貴妃的姑母。
血親賞賜,更無法推拒。
楚召淮悄悄看了姬恂一眼。
姬恂已沒再看他,撐着腦袋神色恹恹,像是隻困倦的獸。
楚召淮盯了半晌也沒瞧出他的态度,隻好順水推舟:“謝姑母記挂。”
徐公公笑眯眯地将賞賜放下:“聖上還說,過幾日王妃歸甯,王爺剛大病初愈不便出門,可在府安心修養,省得來回奔波累着身子。”
姬恂看向徐公公,并未說話。
笑容可掬的徐公公卻被他這個輕飄飄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緊,笑容幾乎維持不住。
良久,姬恂緩緩笑開了:“王妃歸甯,于情于理本王自當相陪。”
徐公公得到聖上想要的答案,輕輕吐了口氣,又客客氣氣說了幾句吉祥話,這才退下回宮複命。
殷重山注視着宮人離去的背影,眉頭緊緊皺起。
鎮遠侯府已延三代,從開國元勳權勢滔天,傳到楚荊早已無權無勢,削無可削,“鎮遠”爵位形同虛設。
即便如此,侯府三代傳承也不容小觑,皇帝無故賜婚,必然不想侯府作為璟王爺的助力。
那為何還要拐彎抹角逼王爺陪王妃歸甯?
楚召淮并未瞧出問題,正在一旁傻樂。
既不是皇帝賞賜,便能心安理得收了。
瞥見姬恂淡淡看他,楚召淮趕緊将笑收了,裝作勉為其難的模樣:“王爺,姑母饋贈,實在盛情難卻。”
“難卻?”姬恂眉梢輕挑,體貼地道,“既然王妃這般為難,那讓重山替王妃收到府中庫房?”
楚召淮:“……”
楚召淮掩下眼底的敢怒不敢罵,憋了半天,嗫嚅道:“其實也沒、沒太難,我努力克服,不便勞煩王爺。”
姬恂似笑非笑:“王妃已是本王的人,舉手之勞何談勞煩?”
楚召淮:“……”
楚召淮神情一片空白,好像已經死了一會。
他果真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