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頭來。”
他長得很高,顧聽謠仰着頭看他。
陳聞徹垂下眼簾,長指輕輕點了一下她的臉頰示意她偏頭。
四周很暗,隻有樓道微弱的應急燈一閃一閃亮着,顧聽謠呼吸有點亂。
靠得近,她能感到對方身上的熱度,眼前是好看修長手指在不停動作。
許是光線太暗,又纏着緊,陳聞徹繞了一會都沒繞開。
不小心一用力扯得少女睫毛微顫。
“抱歉。”
“你直接拽掉吧,不疼。”
陳聞徹從鼻間輕輕地嗯了一聲,手上動作卻沒有加快,反而放緩了慢慢地繞。
眼底專注像是玩個什麼遊戲,咔哒一聲終于解開。
“好了。”
他含着笑的聲音擦過耳邊,伸手替她取下頭盔,溫熱指腹不小心碰到她的下巴。
那一塊肌膚好像燙了起來,心跳有點快。
四目相對,黑沉的眼底斂着笑,瞳仁映着顧聽謠無措的臉。
她偏頭隻敢看着地上的花圃。
陳聞徹收好頭盔重新騎上車。
“停電,走了。”
想起他專門送自己回來,顧聽謠抓住校服下擺:“陳同學,今天第一天開學,老師安排座位了。”
陳聞徹戴上頭盔,不甚在意:“嗯?”
顧聽謠呼了一口氣:“我也是高三一班的。”
陳聞徹長指點着腕骨,後知後覺把一些東西串起來:“所以我真的是你同桌?”
傍晚他見她在長凳上被人圍着,睜着大眼睛急切地望向他,熟稔喊他同桌還以為她隻是為了脫身。
顧聽謠點點頭:“嗯,老師今天排的座位。”
陳聞徹臉上沒什麼特别的表情,懶懶地颔首:“知道了。”
好像沒有任何事情都能令他有什麼起伏,深深的雙眼皮半遮瞳,看什麼都是漫不經心。
顧聽謠咬唇:“今天謝謝你了,明天是正式上課時間。”
陳聞徹終于看了她一眼,站得筆直,白色校服套在身上寬松得很,像一株玉白小茉莉。
“你想要我去上課嗎?”
顧聽謠見他臉上又挂着逗她的笑:“朝中校規要求學生要準時按點上課的。”
說完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感覺自己就像年級紀律委員。
毫不意外,陳聞徹挑着眉看她:“我可不是什麼好學生。”
日落煙火随風敗走,少年不羁的臉上有稍縱即逝的嘲諷。
靜默中隻有夏蟬的鳴叫,顧聽謠拎好藥包:“我先上去了。”
她轉身朝單元樓走去,黑得很,摸出手機想照亮路,才發現手機早就被董檸摔壞無法使用。
一束車光打了過來,照亮了所有的黑。
身後陳聞徹忽然喊住她:“小房東。”
車燈很亮,顧聽謠擡手遮住眼轉身:“嗯?”
陳聞徹從上衣兜裡掏出一個黑色玻璃瓶俯身丢給了她。
“拿回去擦吧。”
顧聽謠矮着身子接過瓶子,見他看着自己的腳,忍不住蜷縮了一下:“謝謝。”
他摘下頭盔掏出一根煙,劃動火柴盒,伸出手擋風點燃:“你上去吧。”
顧聽謠手中握着的玻璃瓶身仿佛還帶着他心口的滾熱餘溫。
有了他的車燈照着,顧聽謠很快就上了樓。
直到她合上大門,樓下的燈也暗了,摩托車的聲音也漸漸聽不到了。
她取出陽台的魚燈,就着大大魚眼睛散出的光,看着黑色玻璃瓶上的外文字符。
她記得在姑媽家見過這瓶藥水,還挺貴的,姑媽寶貝的很,不是大傷口都舍不得用。
當成供奉品一樣供着,說是托朋友從國外帶的包治百病的神藥。
顧聽謠旋開瓶蓋,是一股淡淡的草木藥香。
拉開凳子,就着魚燈的光拿着棉簽塗了上去,灼熱發炎的傷口得到舒緩,像夏日雨後風吹過草地的清涼。
她緊蹙眉頭用棉簽狠狠戳着指甲蓋以期消除淤青,緩解脹疼。
屋裡來了電,亮光映出她帶着汗的小臉,她把人字拖收到鞋櫃最下面。
洗完澡看到桌上碎屏的手機,從書房的抽屜裡翻了好久才找出一台老手機頂着用。
顧明鹂打了很多個電話過來,顧聽謠回撥過去。
姑媽的語氣不是很好:“顧聽謠,你去哪了,現在都幾點了。奶奶的藥拿了嗎?”
“拿了,路上摔了一跤,我……”
姑媽這才緩和:“這麼晚了也别過來了,明天下午我要開會,你放學幫我去接君寶,再把藥拿過來。”
顧聽謠咽下很多想說的話,聲音很淡,輕輕嗯了一聲。
姑媽打了個哈欠:“行了,先這樣了。”
她擦着頭發,手裡拿着黑色藥瓶準備再擦一遍藥水。
坐在床邊盯着腳上的傷看了好一會,才木然地擡頭看向白色牆上的藍色大貼紙。
一張寫滿日期倒數的貼紙,每過一天她就打上一個黑色的叉。
直到周鲸打了電話過來,她才回過神。
“聽聽聽聽!你怎麼這麼久沒回我信息。”
“傍晚去上平區給我奶奶取藥了,遇到董檸了。”
周鲸:“啊,她是不是又想欺負你了。”
顧聽謠遮住眼躺在床上:“嗯,所以手機碎了。”
“不是吧,這過分了,憑什麼呀,是她自己違規,幹嘛賴上你。”
“我不常遇到她,這次也是碰巧的。”
“不可以,你得告訴家裡大人。”
顧聽謠沒有回聲,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家裡大人也就隻剩下顧明鹂。
她眼裡隻有自己的升職,其他的都隻能算芝麻小事。
董檸以往也隻是言語威脅,很難跟姑媽說清楚什麼,現在她又轉校了,能說什麼,說了姑媽也隻會說身正不怕影子歪,做好自己就沒人會惹你了。
周鲸洩氣:“你要是有個厲害的靠山就好了,俗話說得好,黑吃黑。”
顧聽謠手枕着胳膊趴在書桌上,打開鈴蘭花形狀的小台燈,把手裡的黑色藥瓶放在燈下。
大肚瓶身上的燙金繁雜花紋在燈光下發着細碎的金光,指腹滑過上面凸出的字體。
顧聽謠沉沉看着黑色玻璃瓶,想到董檸下午帶着兩個男生離去前的神情。
心裡頭就像這個被花枝纏繞的瓶身,越纏越緊,慢慢擠壓掉她生存的氧份。
周鲸還在碎碎念抱怨明天的課程,忽而提高聲調:“對了,聽說你跟陳聞徹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