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理解是理解。
再理解也無法讓難過的情緒徹底消失。
望着原家屋外的雨,傅潤宜提不起嘴角來。
她想,她已經很久沒有開心過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份慰藉人心的快樂名單,作用類似于一個派發基站,按佛語裡的無量功德來排序,誰不快樂,就按照積攢的功德發給他一些快樂。那麼,占用他人十幾年人生,令許多人都不開心的傅潤宜,大概連上榜排隊的資格都沒有。
她不配擁有快樂。
沒資格抱怨,也沒有人會理解。
外面還下着雨,傅潤宜沒有帶傘。
明老師已經給傅潤宜的媽媽打過電話,說今天的課程會提前結束,讓家長安排好時間來接。
但是久等不來,傅潤宜站在屋檐下,試着将電話撥過去,電話那頭的媽媽現在正陪傅雯甯去機構面試,沒辦法過來,家裡的司機又跟傅爸爸出差了,一切都很不巧。
傅潤宜聽出媽媽的焦慮,好像很擔心自己會因此難過多想。
傅潤宜不想她分心,也不想她自責,說自己打車回家會令媽媽愧疚,傅潤宜靈機一動,撒謊安慰她,說自己今天的課雖然已經結束了,但此刻并不着急回家。
“老師的兒子邀請我留下來一起玩,之後會送我回家的,媽媽你放心吧。”
電話那頭的媽媽是放心了。
但是挂完電話,老師的兒子就撐着一柄黑傘從院子裡的汀步石上走過來,過長的腿讓步石之間的設距顯得不太合理,但他的步态十分松弛随性。
傅潤宜記得原惟的名字,因為老師時不時會提到自己兒子,偶爾課間休息,也在傅潤宜身上找一找同齡人的共性,歎着氣問她:“像你們這麼大的小孩兒,是不是都不愛和父母聊天?”
連他的媽媽都要煩憂平時同他溝通受阻,來原家上課半年,傅潤宜跟他打照面都沒幾次,更是從沒有說過一句話。
傅潤宜惶恐剛才自己撒謊已經被他聽到。
而原惟并沒多關注她,像是聽到了,扯了扯唇角,露出短暫的笑意,徑自從旁邊走了過去。
傅潤宜感到無所适從。
她聽着原惟收傘進門的細微聲響,呆呆站在屋檐下,不敢朝他看,卻幾乎是豎着耳朵在留意和他有關的一切動靜。
雨好像大了,窄窄的屋檐遮不住。
裙角被風擺動着,被飄進的雨絲洇濕。
她避着雨,往後退了一點距離,小白鞋的後跟碰到牆邊的盆景,提醒她已是極限。
傅潤宜的大腦裡窘迫思考着,她是裝傻一樣落荒而逃,趕緊離開他家,還是向他陳明剛剛以他做托詞的原因,誠懇說句抱歉。
兩者皆非易事。
正躊躇不決。
忽而,身後明亮的屋子裡傳來聲音。
“我不是約你一起玩嗎?你人都不進來,怎麼玩?”
傅潤宜有些遲鈍地扭過頭,一雙清透的眼,隔着同樣清透的玻璃,對上原惟的視線。
朝他走去的那幾步,仿佛失去了原有的肢體熟練度,慢而不自然。
傅潤宜挪到門前,玄關處的原惟正吩咐傭人,讓司機待會兒送她回家。
太麻煩别人了。
她想說不用了,書包裡有零用錢,自己可以打車回家,但傅潤宜弄不清楚,這樣的禮貌拒絕,是否也很小家子氣,也會令随手幫忙的人陷入不必要的拉扯中。
原惟換好室内拖鞋,已經準備走了,忽然轉過頭,想起來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一愣,慢道:“傅潤宜。”
“單人旁,筆畫多的傅,濕潤的潤,相宜的宜。”
原惟朝外頭看了一眼,像是由這個名字聯想到恰如其分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