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沒有懶漢,兒媳們也勤快,王氏心疼兒孫,老的小的整日不是紮根在地裡幹活兒,就是進山四處尋吃食,甭管是挖野菜還是套野物,大家夥都甯願累些,都不想餓着。
晚霞村臨山而居,隻要不懶,便是挖樹根充饑,咋都餓不死人。當然,這玩意兒沒到要餓死那日,沒人樂意吃,故而日子雖過得清貧,但熬熬也能過下去。
不過,家裡人能頓頓吃拉嗓子的麥麸大豆飯,趙小寶卻不行。這是全家統一的認知,苦着誰都不能苦着她。
于是趙小寶的一日三餐,便是早間熬煮一大鍋白米粥,分成三頓而食。雖也是水多米少,但在農家已是極好的飯食了。
吃完朝食,孫氏又拘了她半個時辰,消了食,才在她的軟磨硬泡下把她放了出去。
趙小寶得了自由,像陣風一樣跑到院子裡,張嘴喊道:“喜兒,走呀,捉泥鳅去!”
“小姑,你可終于出來了。”趙喜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他跑去堂屋拿了草帽往她腦袋上一蓋,帶着她便往田裡跑。
“小五他們呢?”
“大哥他們早就去了!”留他一個人在家裡等小姑,趙喜嘀嘀咕咕,表情非常不爽。
這一路遇到不少村裡人,趙小寶輩分高,見趙瘸子擔着一捆柴從山上下來,沖着比她爹小幾歲的老頭張嘴就喊:“二哥,砍柴回來啊?”
趙瘸子眼皮子一抽,每次遇到趙小寶他都覺得心累,個屁大點的奶娃子和他“稱兄道妹”,那滋味别提了。
幺房出長輩,盡管已經出了五服,但按輩分就是這麼算的。他被趙小寶叫哥還罷,他那一臉絡腮胡的兒子還得臊眉耷眼喚她一聲“小寶姑”呢。
有兒子作對比,他頓時感覺好受了不少。
“啊,是小寶妹子啊,這是打哪兒去啊?”趙瘸子支支吾吾開口。
“我和喜兒去地裡掏泥鳅呢。”見趙喜已經快跑沒影了,趙小寶忙騰挪着小短腿去追。
秋收剛過,田裡一茬茬稻樁子還杵着,一塊塊縱橫交錯的田野裡,一群小孩挽着褲腿弓着腰正聚精會神捉泥鳅,旁邊的木桶裡,有人收獲滿滿,有人忙了半日啥都沒摸到。
趙家的農田裡,趙小五和幾個弟弟各占一個方向,撅着個大腚捉的正起勁兒。
趙小寶哼哧哼哧跑到田坎上,麻溜脫了鞋子,卷起褲腿就要下田。
遠處正在地裡忙活的王氏瞧見,遙遙喊道:“小寶,玩一會兒就上來,當心受涼!”
“好嘞。”趙小寶應了聲,也不管娘聽沒聽見,見喜兒已經掏上了,屁颠颠跑到他那頭,腳丫試探了兩下,然後毫不猶豫踩了進去。
她這會兒滿心滿眼都是泥鳅,哪裡顧得上腳涼,學着侄兒們的樣子在田地一通亂戳,短胖的手指見着洞眼就一頓摳挖,卻半天都沒摳到一條。
“小姑,看!我捉到一條好大的泥鳅!”離她不遠處的趙豐雙手捧着一坨泥巴,一條短粗肥的泥鳅在他掌心瘋狂扭動。
趙小寶羨慕的眼睛都紅了,拍着髒兮兮的小手誇他:“豐子真厲害!”
趙豐嘚瑟地哈哈大笑,連泥帶泥鳅往木桶裡一扔,轉身繼續去尋洞眼。泥鳅沒啥肉,他想捉黃鳝,他聽阿爺說過,鎮上有人賣黃鳝,那種嬰兒臂粗的大黃鳝一條就能賣上幾錢銀子。
鎮上的大戶人家會收,越粗越貴!
田裡時靜時歡,捉到泥鳅黃鳝的嗷嗷叫,啥都沒捉到的埋頭不吱聲。
眼看着日頭開始毒辣起來,王氏在地裡叫了好幾聲,趙小寶還沒捉到泥鳅呢,咋樂意上去,故意裝作沒聽見,挨挨蹭蹭挪到田坎邊緣藏着,弓着小身子,伸出手指戳了戳一個正在冒泡的洞眼。
手指頭剛戳下去,趙小寶兩條秀氣的眉毛就皺了起來,咋滑膩膩的,還在動?
豁,是泥鳅!
她眼睛刷的一亮,雙手齊上陣,對着洞眼就是一通瞎刨。
趙喜扭頭見小姑玩的歡騰,壓低聲兒道:“小姑,你趕緊上來吧,我瞧見阿奶過來了。”
“喜兒,你快來幫我挖泥鳅,好大一條,我摸到了,好粗好粗。”
趙喜不信,泥鳅能有多粗?
“豐子,豐子你過來!”趙小寶感覺泥鳅已經跑了,急的要哭,連忙喊離她近的趙豐。
趙豐是個乖孩子,聞言立馬走過來,他先是伸出食指往裡頭掏了掏,随後眼睛驟然一亮:“小姑,你往後站些。”
趙小寶見娘過來了,手忙腳亂往田坎上爬。
趙豐兩腿岔開,雙掌伸直往下猛地一插,這處松軟的泥就被他挖出一大坨,一根成人三指粗壯的黃色尾巴在泥漿中一閃而過。
“啊?!”
趙豐一愣,回過神來後扭頭興奮大喊:“哥,哥你快過來,這裡有條好粗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