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自知沒有什麼魔法天賦，但好在人類的壽命有限——人類的終點也是有限的——因此，隻要花費更多時間，花費更多精力，也是能夠彌補天賦上的差距的。

這是他在第一次嘗試施法失敗後，用來安慰自己的話。

在法雷爾被獸人訓練的期間，除了陪着艾麗吃喝玩樂外，杜林幾乎都在閱讀魔法書，練習魔法。

站在精靈祭祀場外，聽着祭司吟唱的咒語，杜林突然覺得有些耳熟。

那種韻律，那種音調的起伏……他學過簡單的精靈語，這明明就是最簡單的安神魔咒……杜林嘴角動了動，沒說出一句話來。

“耳熟嗎？”艾麗側過頭看他，琥珀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什麼。世界上那麼多魔咒，對她來說不耳熟的才是新奇。“唔，可能吧，畢竟所有的祝福魔咒不都是這個調調嗎？”

她的語氣輕松随意，就像在讨論天氣，隻是語速飛快。

像是為了盡快打消杜林的懷疑，艾麗又講：“所有的祝福儀式都是這個樣子啦，上次在獸人部落不也是嗎？儀式的形式都是一樣的，畢竟都是從自然中得到祝福。”

她說得頭頭是道，甚至還打了個哈欠，顯得對這種儀式毫無興趣。

但這是不一樣的……杜林想反駁，但話還是沒說出口。

祭祀場中央，法雷爾阖上雙眼，聽從祭司的話，與祭司一同念出那段咒語。

清泉從祭司手中溢出，從法雷爾頭頂流下。

法雷爾隻覺得渾身輕松了很多，睜開眼，視野也變得更加清晰，甚至能看清遠處樹葉上的紋路。

祭司對他微微一笑，那張蒼老的臉上滿是慈祥：“願衆神庇佑你，願你的旅程有群星相伴。”

法雷爾右手握拳落在胸前，行了一個标準的騎士禮：“感謝您的相助。”

他從祭祀場中下來後，腳步輕快得像是能夠飛起來——雖然可能隻是心理作用。

艾麗也已經詢問好了接下來的目的地，看到法雷爾神采奕奕的樣子，為了打消杜林的懷疑，她張口就來：“看起來效果不錯嘛。”

雖然沒有她的魔法效果好就是了，糊弄人也不做得真一點。

“确實很神奇。”法雷爾活動着肩膀，“我感覺自己能徒手撕裂一頭地龍。”

杜林翻了個白眼：“能不被地龍手撕就不錯了。”

好在不用原路返回，三人這次光明正大地從部落另外一邊的大門離開。

離開精靈部落後，道路變得開闊起來。

“接下來要去的地方離龍穴很近。”艾麗邊走邊說，“是一座人類小鎮……我們要在那裡進行補給，斬殺地龍，完成最後的試煉。”

龍隻告訴艾麗那是它庇護下的人類小鎮以及小鎮的方位，并沒有說小鎮的名字——畢竟對龍來說，小鎮叫什麼、鎮長是誰都不重要。

在它漫長的生命裡，人類的城鎮興起又衰落，就像四季更替一樣平常。重要的隻是那裡能為勇者們提供一個落腳點，讓這場遊戲繼續下去。

法雷爾點頭，随後深吸一口氣：“呼，沒想到已經走到最後了。”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臉上，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恍惚。

從離開之前生活的村子到現在，已經快過去半年了……這半年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加起來幾乎比他過去近二十年發生的事情還要多。

“是啊是啊，沒想到過去這麼久了。”艾麗說着，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也沒想到那兩個小鬼居然會堅持到現在，說實話，實在是出乎意料了。

畢竟這隻是兩個小小的人類……杜林說他倆原來一直住在村子裡，甚至沒走出過那個地區……那個偏僻的小村子，連地圖上都找不到名字。果然，這一路還是得靠她，不然這兩個小鬼哪來這個命走到現在。

想到這裡，艾麗心中湧起一種奇怪的情緒。

是自豪嗎？為自己出色地完成了任務而自豪？還是為這兩個人類的成長而自豪？她分不清楚。

在詭異的自豪中，艾麗又忍不住擔心——謊言馬上就要被揭露了。

當他們站在龍的面前，當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這兩個人類會是什麼反應？憤怒？絕望？

她不敢再想下去。

龍會給這場戲劇寫下怎樣的結尾呢……總之，肯定不會是以龍的死亡告終。

……

道路在他們腳下延伸，太陽西斜的時候，他們終于看到了小鎮的輪廓。

那座人類的小鎮并不遠，坐落在一個緩坡上，被低矮的石牆環繞。

作為一座龍庇護它隻是為了給勇者們提供一個住處的小鎮，它的存在本身就很奇特。

沒有農田，沒有作坊，整個小鎮似乎就是為了接待旅人而存在。

小鎮大門口就是一座旅館，三層高的木質建築，招牌上畫着一把劍和一面盾牌。

推開旅館的門，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

大廳裡很熱鬧，幾張桌子旁坐着形形色色的人，看裝束都像是冒險者。他們大聲說笑着，酒杯碰撞的聲音不絕于耳。

旅館前台的老闆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看到他們進來，立刻露出職業化的笑容。

他熱情地接待了他們：“中午好，親愛的遊客們，需要幾間房間？”

“三間。”法雷爾将腰間的錢袋解下來，皮質的錢袋在他手中沉甸甸的。他數了數還剩下的銀币，心中盤算着接下來的開銷。

從獸人的部落離開後，他們就沒怎麼花錢了。精靈不收錢，路上的補給也大多是打獵所得。剩下的錢還夠他們揮霍一段時間。

算了，誰知道還有沒有命花剩下的錢呢……法雷爾補充：“要最好的房間。”

老闆将銀币接過來，熟練地放進錢匣。他的動作頓了頓，擡頭仔細打量着三人，忽然問：“你們……也是勇者吧？”

那個“也”字說得很自然。

“也？”杜林皺眉，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除了我們，難道還有别的勇者嗎？”

老闆看起來比杜林更驚訝，瞪大了眼睛：“難道你們不知道嗎，這可是勇者小鎮……顧名思義，是勇者落腳的小鎮啊。”

他的語氣裡有種“這不是常識嗎”的意味。

“勇者小鎮……”法雷爾重複着這個名字。

“是啊，每年都有很多勇者從這裡經過。”老闆一邊說，一邊從櫃台下拿出登記簿。“有的去讨伐地龍，有的去尋找寶藏，有的隻是路過……你們真的不知道？”

解釋完後，他樂呵呵地拿出三把銅鑰匙，往櫃台上一丢：“203、204、205，從右手邊的樓梯上樓。”鑰匙在櫃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晚上七點到八點旅館給勇者提供晚飯，記得準時，過時不候。”

三人拿着鑰匙上了樓。樓梯有些年頭了，踩上去會發出吱呀的聲音，但打掃得很幹淨。走廊裡鋪着暗紅色的地毯，踩上去沒有一點聲音，牆上挂着幾幅風景畫。

房間挨着房間，門上的号碼用銅片制成，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暗淡的光澤。

法雷爾推開203的門，回頭對兩人說：“晚上見。”

艾麗擺了擺手，推開204的門閃身進去。

杜林最後進了205。

關上門的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