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時間倒流,回憶被拉回他們初識,那個一切尚未發生的起點……
十年前。
6月7日,海濱市。
天還灰蒙蒙的微亮,在黑夜要與白晝交替時分,涼爽的風夾雜着雨水的清新感,天際一彎朦胧的月牙藏在了雲層後,滂沱大雨迅速沖刷了6月的暑氣。
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莫杳眼睛還沒完全睜開,胡亂摸索着關掉了風扇。
莫杳以為自己掉進了第三重夢境,她夢到了自己在做夢,講台上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話的班主任在給他們上最後一堂課。
“我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了?高考最重要的是心态,放松,要放松!知道嗎?天氣熱怕什麼?以前高考還在7月那才是最熱的時候!知道你們為什麼在6月嗎?因為6月是雨季,你們沒發現每年高考都會下雨嗎……”
“那是因為老天爺在為全國九百萬考生命赴高考在哭喪。”莫杳坐在班主任眼皮底下的第一排小聲嘀咕道。
同桌梁詩諾正優雅地喝着用22朵小玫瑰精心泡制的花茶,平時笑點就極低的她,把口中的玫瑰花吐了莫杳一臉,
這夢簡直有4D效果,莫杳感覺到臉上一涼,猛地驚醒,原來是窗外的雨水飄進來了。
她想伸手去關窗,動作牽引起小腹的一陣陣痛覺,嗅到草席味夾雜着些許血腥味,莫杳艱難地跳下床,服下最後一粒藥片。
借着窗外路燈的光亮,她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顯示是淩晨4點,距離高考還有4個小時
雨還在下,沒有要停的意思,大姨媽也還在奔流不息,莫杳睡意全無,打開台燈,拿出複習資料再看一眼。
她惴惴不安,又心懷期待。
距離高考還有1個小時,莫杳走進了距離考場最近的一家藥店,盡量神情自然地挑選一盒避/孕藥和止痛藥買單,店員的目光像掃描儀般地掠過她泛白的校服标志。
莫杳付款後,拿着藥倉皇而逃。
芸芸衆生中,又不是隻有她一個人為了高考付出。
她又再生吞下一粒藥。
世界上的痛經分為幾種,有些女生從來沒有感受過,有些女生是偶爾的陣痛,而莫杳非常“幸運”的,恰好是那種大姨媽一來就會痛得死去活來,并且痛到經期結束為止的女生。
這是上網查的土方法,可是藥并沒有起作用,她經期還提前了,現在隻想無論如何都要把這該死的大姨媽給停了。
鐘聲敲響,第一科是莫杳最擅長的語文,卻在因痛經而冒冷汗中度過。
她左手捂住肚子痛的位置,右手心滲出黏膩的冷汗,寫一道題擦一次手汗,顫顫發抖寫完了基礎題,一擡頭看見皲裂的牆壁上挂的鐘,隻剩下25分鐘寫作文,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
莫杳的腦袋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隻想起老師曾說,每年高考作文素材都會“撞車”,屈原會跳江幾十萬次,項羽會在烏江自刎幾十萬次,司馬遷會被宮刑幾十萬次,陶淵明、李白等人更是被翻來覆去地提及。
突然,筆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黑色的墨水流出來像一張在嘲笑她的臉。
莫杳想避開這些素材去回想自己積累的,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監考老師敲桌的聲響驚得她脊背瞬間繃直,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漏墨水的筆,繃着一根弦顫抖地執筆。
高考第二天,考場上安靜嚴肅得隻剩下翻試卷和寫字的聲音,考場外突如其來的哭喊聲打破了一切的平靜。
“老師求求你放我進去考試吧,我不是故意遲到的,我已經複讀一年了,老師求求你,求求你……”
然而,在規則面前一切都是無用的,女生的哭泣聲逐漸遠去。
當最後一科結束,鈴聲響起,廣播放着“考試結束,請考生停止答卷”,莫杳剛好塗完答題卡上最後一塊空白,蓋上筆蓋,收拾好東西,她如釋負重地松了一口氣。
走出教室,站在人潮湧動的走廊上,最後一次環顧四周,看着自己從初中到現在,待了六年的地方,緩緩走下樓梯。
路過每一層的考場,學神們在互相探讨考題答案,小團體在計劃着今晚去哪裡慶祝,此起彼伏的哀嚎與歡呼聲交織成一片解放的海洋。
隻有她在周遭一片喧嚣中安靜地走着,而自己的青春就在這場看似聲勢浩大的考試中,悄然落下帷幕,她漠視所有,心中隻有離開這裡的念頭。
一切都結束了,她感覺自己即将獲得自由了。
一張張白花花的試卷飛舞盤旋在空中,突然“嘭”的一聲,一張桌子從樓上自由落體垂直掉落砸在地上,震到了莫杳的心髒深處,身後傳來的是人群慌亂吵雜的尖叫聲。
莫杳轉身擡頭一看,剛才遲到求饒的那個女生,站在教學樓天台,一邊憤怒地把地本一片片撕碎撒落下來,一邊沿着邊邊走搖搖欲墜,像一隻在撕碎自己羽翼的小鳥。
而樓下的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拿起手機錄視頻看好戲的......
“那個同學你别想不開啊快下來!”
“神經病吧!差點砸到人!自己想死就去死,别亂害無辜啊!”
“她就裝裝樣子!要跳快跳啊!”
“都複讀一年了,今年沒考成那明年再考呗!至于嘛!”
......
因為人群擁擠和吵雜的場景,莫杳驚恐地呼吸變得急促,想說點什麼,卻好像被摁住喉嚨出不了聲音,腹部又傳來一陣錐子紮般的疼痛。
人群被警戒線緊緊地拉開一條出口路線,但還是有人沖破了那條線,想要湧進學校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自己像個不合群的逆行者,踉踉跄跄地穿過人海逃離,人聲越來越遠......
在這場比賽裡,有人為它付出精力,有人為它付出汗水,有人為它付出健康,有人為它付出尊嚴,而還有的人付出的可能是——生命。
“死丫頭!高考還跟野男人去鬼混!跟你媽一個騷樣!”
剛擰開家的那把冰冷把手,莫杳就被一盒東西重重砸在臉上,随即映入視線的是莫華誠那張像要把她撕碎的臉,昨天吃剩下的那盒避/孕藥安靜躺在地上。
莫杳沉默了幾秒,偌大的房子安靜得隻聽見秒針轉動的“嘀嗒”聲,和莫華誠急促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