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娅今天有演出,所以回來的時間不像往常那麼早。
伊戈爾當然聽不懂中文,他先錄音,再翻譯。翻譯筆過于智能,基本上能翻譯出大緻意思。
他開始重複字句,嗓音帶着涼意:“娜塔莉娅養的小貓?”
米薇完全沒注意到伊戈爾聽懂中文的盲點,忍不住反駁道:“那形容什麼更合适?……西伯利亞棕熊?”
關于毛熊的刻闆印象總是很緻命,可是米薇不敢說另一個詞彙,其實泰迪也不錯,很符合他的某項特性。
他陷入沉思,又是西伯利亞棕熊。
“啊?熊?不是養熊,娜塔莉娅不養棕熊,我也不養棕熊。在和誰聊天,我能和誰聊天,在和娜塔莉娅說話呢。話說,媽,你俄語怎麼這麼好?”
“什麼,我爸也在旁邊?”
米薇回想起來之前藏錢的事情,差點被她精明得不可一世,十分嚴謹的老爸發現了,并且,她還發現他的俄語水平很高,再次刷新認識。
“對,娜塔莉娅養的小貓名字叫棕熊。”常言道,說一句謊話,總需要十句謊話來彌補,米薇深有所感。
她還需要一邊裝作在看父母,一邊抽出空,往伊戈爾的方向看。
“噓——小熊,你小聲一點,我爸媽都能聽到。”
“你要換個角度思考,西伯利亞森林貓多可愛啊,還有西伯利亞棕熊,它們彼此性質差不多,對吧?”
“不對。”
米薇心裡有點生氣,很不舒服,他不配合算了。
父母顯然疑信參半,正在剖析真假,她笑着咬牙堅持:“男人的聲音?沒有男的啊,娜塔莉娅是女孩子,我一直和一個很漂亮的俄羅斯女孩住在一起,你們記錯了吧。”
她時不時偷偷看着他,随即垂眸斂目,着急得琢磨字眼的樣子很可愛。
“為什麼解釋,你在撒謊。”
“求你了,别說話。等我打完電話,我再說給你聽。”僅僅兩句,她面露難色,在心裡吐槽他的一系列反骨行為。
“你們要見娜塔莉娅?她正準備去洗澡,不太方便接電話,真的沒有男的,要相信你們女兒。”
他在米薇緊張的目光中步步逼近,側身靠近,非常寵溺地揉了揉腦袋,身影擠進鏡頭的留白處,微微感慨:“可憐的兔子。”
他瘋了,克留科夫他瘋了,伊戈爾他簡直瘋了,馬上,她也要被逼瘋了。
天呐,這下要真得要徹徹底底完蛋了……她有個沖動的想法,馬上把他的腦袋摁到地闆上去。
她準備往旁邊挪身子,這樣鏡頭就照不到他的面孔,能把他順利撇開,然而伊戈爾強硬地往裡面擠。
形勢嚴峻,米薇幾乎連話都不想說了,但就此放棄不是好辦法,連忙掩飾:“這是我的同學,和我同級,數學專業。”
他用尊敬的語氣稱呼長輩,用敬語表達敬意,摒棄先前的淡漠,豁達幹練得脫口而出:“您們好,我叫伊戈爾·庫茹蓋托維奇·克留科夫,是米薇的男朋友,已經畢業了。”
“我不出意外的話,在莫斯科經商的那幾年時間,您應該還記得我的養母,尤利娅·米哈伊爾諾芙娜·阿塔莫諾娃,您們認識很久了,彼此是很好的朋友。”
他吐出這被封塵已久的長串音節,眼神裡不知何故得浮現出晦暗的渴望。像從前那樣,一向沉默寡言,壓抑自己得到憂郁的他反常得想與人來往,迫切地渴望跟别人接觸,哪怕一分鐘。那個人不需要受過多高的教育,多尊貴的身份,多顯赫的背景,多善良高潔的心靈,不管是好人和壞人,明理者,亦或愚鈍者,甚至可以欺騙他,詛咒他。
什麼都不重要,他瘋了似得想和别人往來,在漫長的憂郁裡已經疲憊得不成模樣,從不貪婪得到更多,隻要能有人,能有人接受他,哪怕隻有一分鐘,一次喘息的時間。
米薇愣怔,她瘋了,徹底瘋了,克留科夫怎麼能鎮定成這副模樣。還有很可怕的一點是,自己開始聽不懂他的話。
時間與空間交錯,兩個城市間直線距離相距六千多公裡,而她的母親捎來遙遠的問候:“小米,你談男朋友了。談多久了?怎麼不提前和我,還有你爸說一聲。你們現在已經同居在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