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思明平複了氣息,以指蘸水,在桌上簡略畫出窦氏據地。
“西陵礦山的消息可确認了?”
“确認了,大約有十幾個山頭,主要是銅礦鐵礦。”窦寶輝忙回道。
窦思明捏捏眉心,有些疲憊:“暫時将消息按住,不要讓西陵的郡守察覺,那老東西,眼睛淺,心小,也不完全是跟我們一邊的,防着點。”
窦寶輝點頭應是。
“管洲…倒是有些麻煩,那裡的民寇有好幾股勢力,各自為戰,你找人去接觸一下裡面最強的勢力,收服不了就合作,供錢供糧,跟他講隻要他能把管洲的動亂解決,管洲的郡守位置給他坐。”
“至于南海…”
窦莽忙坐直了身子。
“堂弟,南海是唯一一個窦家能夠完全掌握的地方,你手中握着的是窦家的基石,也是窦家最後的倚靠,千萬慎重!”
窦莽不住點頭,正在肚子裡搜刮自己那點不多的墨水,打算說一些效忠之言。
有一蒼白瘦弱的少年自門外經過。
“信兒!”一直未曾開口的蒙面女人猛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喊叫,起身就要朝着那少年追去,被窦寶輝和身側侍女手忙腳亂按住。
“小妹!那不是信兒!你冷靜些!”
“信兒!信兒!娘在這裡!你們這些壞東西!把我的信兒搶走了!不讓我去見他!信兒!”
窦寶輝疲憊招手,立即有兩個強壯的侍女走入屋内。
“将大小姐帶到寝房好生安置。”
女人不住掙紮,涎水不受控制地自嘴角淌下,被人精心梳就的發髻全部散開,像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
窦莽眼觀鼻鼻觀心,待女人終于被帶走,才敢擡起頭來。
窦思明歎息一聲,收起眼中的痛惜之色,打起精神對窦莽道:“我們接着說…”
廣聚樓的燭火,燃了一夜。
平江郡守府的燭火同樣燃了一夜。
王瑞自府中緩緩走出時,晨曦初微,他頭暈得厲害,不得不停下腳步,等着眼底斑斓的黑塊消散。
他開口,嗓子啞的不像話:“固兒呢?”
“還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頓飯也不肯吃。”南東戰眼中全是紅血絲,下巴冒出一層青茬,他已經三天沒睡個整覺了。
“帶我去見他。”
“殿下,你…你得休息了。”南東戰一把拉住他,眼底擔憂已掩不住了。
這三天未曾好好休息的人又豈止他一個呢,陛下駕崩後,殿下他心裡該有多難受…
“無妨。”
南東戰低歎一聲,扶着他,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府後院走去。
“固兒,開門,是哥哥,固兒…”王瑞叩着木門。
門後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王瑞對南東戰道:“你先回去吧。”
“可殿下…”
“回去吧。”
南東戰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有枯葉自枝頭旋落,落至烏黑的靴面上。
已是深秋了。
王瑞将額頭抵在木門上,日光帶來的暖融還未完全消退,紋理間尚存淺淡的餘溫。
“我知道,你怪我,你怪我不告訴你父親自絕的事,你怪我不攔着他,也不去救他…”
“我不會解釋,我也無法解釋,但是…固兒啊,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我們彼此錯過,十九年未能相見,好不容易重逢,卻還要繼續互相避讓、疏遠嗎?”
他咬緊牙關,即便哽咽萬分,仍固執地不肯落一滴淚,隻是那從來筆直的脊背,終究還是一寸寸地塌縮下來,使他順着門,一點,一點滑到了地上。
他仍咬着牙,身軀巨大震顫着,木門也劇烈發着抖,木制的門扣不住跳動,發出響聲。
門後依舊沒有任何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