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灰褐布衣的少年行色匆匆,手中還提着熱氣騰騰的吃食,進到一家民舍中。
少年到了屋内,将手中玉佩遞還給靠在床上嘴唇蒼白的男人,搖了搖頭,道:“郡守府出來的人說,他們并不識得此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郡守嗎?”王舉超聞聲從院子裡過來,手裡還拎着洗到一半的濕淋淋的褲子。
李松百搖頭:“我也毫無頭緒,包括那天在廟裡的叛軍也是...咳咳咳...”
身側的小北立刻把水遞過去,李松百低頭喝水,心中已有謀算。
他擡頭看向王舉超:“還未感謝壯士的救命之恩,隻是李某心中疑惑,李某之前和壯士有何仇怨?壯士後面又救我性命,也就是說,壯士也不确定李某是那個結仇之人?”
他端詳着王舉超的神情,進一步試探道:“看來跟李某結仇的不是壯士,不如叫那人來,與李某當場對質,如何?”
王舉超正在猶豫,郝炎就走進屋内,一把摘下頭套:“是我。”
李松百觀他樣貌,十分驚訝:“你是九黎人?”
還不等王舉超阻止,郝炎就竹筒倒豆子般地把什麼都說了。
幾年前,賽音山達部落和大夏甚至是簽訂了協議的盟友,當時的部落首領駒連白是九黎少有的和平派,比起對大夏邊境的搶掠,他更贊成以物易物,用九黎特有的物産去與大夏交換他們缺少的糧食、鹽、茶葉。
于是,賽音山達部落猶如猛虎守護着燕門邊境,郝炎的父親煌呼延便是領命守衛的将領。
然而在一次平常的巡邏途中,突然沖出一支大夏軍隊,不分青紅皂白地對他們發起攻擊。
父親為了保護他,死在了亂箭之下。
郝炎不明白,他沖去燕門,想要讨個公道,卻被抓住,轉移到長洲的大牢,扣上一個撕毀盟約攻擊大夏軍隊的罪名。
随後他就得知九黎大肆攻打燕門的消息,他手下所向披靡的□□鐵騎,被有心人利用,成了對準大夏的,最鋒利的一把刀。
等郝炎說完,屋内一片靜默。
良久,李松百鄭重道:“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你可知涉及此事的官員?”
郝炎搖搖頭:“我被抓捕後直接進了大牢,沒有見到任何官員...對了!我在平江時,有一個自稱是長洲親随的人要抓我。”
李松百精神一振:“可還記得那人官職?”
郝炎努力回憶:“他說他是門下督賊曹,奉長洲郡守之令捉拿我。”
“不可能!我從未下過這樣的命令!”
“那就是你的郡守府出了内奸呗。”王舉超抱臂站在一旁出聲嘲諷。
“是我管下不嚴。”李松百一臉慚愧。
“你呀,趕緊采取措施吧,我看前幾天那夥叛軍也是沖你來的,估計是你下邊的人想把你殺了自己好上位呢。”王舉超越分析越覺得自己在理。
李松百下了床,朝郝炎深作一揖:“李某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知道是郡守府内部有人背叛後,李松百就離開了,并把小北托付給王舉超他們照顧,待一切事了,再将小北接回。
王舉超從中咂摸出了另一層意思,這個李松百怕他們不放心,就把小北壓在他們這兒做個人質。
嘿,這當官的心眼就是多。
不過心眼多也有心眼多的好處,三日,李松百僅用了三日就收集好證據,雷厲風行地逮捕了那位罪魁禍首,并把郡守府上下整頓了一遍。
郝炎在牢獄中親手将其斬殺。
回到小院,王舉超斜倚在樹幹上,問郝炎:“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去燕門,那裡還有幾個人要殺。”郝炎挽起袖子,打起井水,沖洗斬.馬.刀上的血腥氣。
他垂着眼,小臂上暴起的青筋尚未完全褪去,說起話來也殺氣騰騰。
王舉超移開視線,不經意道:“你這一走,咱們也不知道啥時候能碰面了。”
也許再也見不到了,他想到這裡,突然有些微微的怅然,這種情緒很細小,他很快就把它抛到腦後了。
沒想到郝炎對他搖搖頭,又露出了熟悉的、稚氣的、孩子般得意的笑。
王舉超的心髒緊縮起來,希望?期待?那絲微不可見的怅然也迅速膨脹起來,如此的酸澀。
“燕門有驿站,我可以給你寄信。”郝炎特意找人去問了,大夏竟然有專門送信的地方,九黎可沒有。
郝炎将銅制的符節遞給王舉超,那符節似鳥形,鳥頭以篆字刻印了“大夏驿站”四字,鳥身則寫着王舉超的名和字。
郝炎還把自己的符節給他看,鳥身寫着郝炎兩個字。
王舉超沒說什麼,隻是做了一桌好菜,搬出一壇好酒,兩人都喝的盡興。
郝炎在月色下與王舉超道别,他今晚回客棧收拾行李,明早就走。
“我還得忙生意,明天就不送你了。”王舉超說。
他捏捏郝炎的肩膀:“報仇歸報仇,也要愛惜自己的性命,記得,還有我這個朋友挂念着你。”
“大人。”
李松百倚在池欄,正悠然地往池中抛灑魚食,見黑衣青年來了,問:“人已經出發了?”
“是。”
李松百擡頭望向北方,那是燕門所在的方向,天空澄澈,白雲團團。
他垂下頭,似笑,又似歎息。
“終于,要開始了。”
來自中都的辎重,千裡迢迢,耗時三個月,總算是到了燕門。
南少安親自騎馬出城迎接。
待領頭人上前來時,南少安卻皺了眉:“窦齊呢?”
運輸軍資這一事,窦家不可能不插手,這個窦齊便是窦家一個旁支子弟,管着國庫兵器進出,是個小小的武庫官,被窦家推出來,在履曆上鍍鍍金,往後的升遷也好操作。
三個月,南少安帶着将士抵擋住了大大小小不下百次來自九黎人的騷擾進攻,刀鋒卷刃,盔甲破碎,一批批的換,糧倉也已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