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
一隻信鴿飛過井井有條的街道,在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上空徘徊。
在書房門前侍立的一位黑衣青年打了一聲呼哨,信鴿盤旋而下,落在他手腕。
他取下信鴿爪上的竹筒,轉身敲響了書房的門:“大人,平江來信了。”
門被打開,深青色的衣角在門檻處晃了晃。
來人接過黑衣青年手裡的紙條,看後笑了。
“倒真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九黎沉寂百年,竟能出個這般的人物。”
“讓陸英帶人接手空青的任務吧,這個人無論如何,都要把命留在平江。”
黑衣青年俯首:“是。”
王霒今日頗有些心不在焉,以往在客人面前表演一些法術的小把戲,至多失敗後在衣服上燒幾個洞,現在火都快燒到頭發了,她還渾然不覺,看得算命的客人眼皮狂跳,大喊:“錢我給你,給你,别燒了!再燒人就沒了!”
賈真連忙提了一桶水來,潑在王霒身上:“娘!客人都被吓跑了!”
王霒嘴中念念有詞,失了魂一般,拔腿就往家跑。
賈真隻勉強聽見幾個字詞,危險,刺殺,長洲,巴///特爾。
他現在嚴重懷疑娘親是不是加入了一個神秘的邪惡組織,因為她算命前都要到乞丐聚集的地方和一些人嘀嘀咕咕,今日尤甚,和那些人說了話後一路上就神神叨叨的。
王霒的大腦飛速運轉,從浩如煙海的小道消息裡抓取關鍵線索,将其互相聯系,推理出趨勢或者結果。
三日前在石榴巷的住戶都聽到了激烈的打鬥聲,随後南街的醫館少了幾瓶金瘡藥,奇怪的是找不到任何盜竊的痕迹,門窗緊閉,從未打開,那幾瓶藥像是憑空消失一般。
王霒所謂的算命,從不是玄之又玄的東西,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會有他獨特的脈絡,他的品格,他的父母,他的老師,他的生計,基本就決定了這是個怎麼樣的人。
貪心而能力不足之人好賭,善良而原則不足之人軟弱,勇猛而不善思考之人魯莽,世間芸芸衆生大皆如此。
正因為此,王霒算命十有九中。
所有的重要信息彙總到了一起,得出了一個結果——那個青年有性命之危!
進了家門,王霒毫不猶豫沖進夫君的書房,拿出虎符。
“乖乖在家裡呆着,别到處亂跑。”王霒指着賈真額頭警告完,騎上家裡唯一的一匹瘦馬疾馳而去。
郡兵兵營——
“鄒都尉,請調一百精兵随我去石榴巷捉拿刁民。”王霒亮出虎符。
鄒都尉皺起眉,上下掃視了一番王霒,沉聲問:“夫人在郡守府所任何職,可有相關文書?”
王霒垂下頭:“都沒有,隻是事急從權,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就不一定能抓到他了。”
“既未任職位,又無文書,夫人便請回吧。”鄒都尉面上浮現淡淡的不悅之色,郡守是個精明能幹的人,怎的娶的妻子這般不知輕重,若是口頭的幾句話就能調兵,這偌大一個平江得亂成什麼樣。
“近來有武者于街頭鬥毆,死者有四,且都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高手,大人可曾聽聞此事?”王霒内心焦急,卻不得不耐下性子。
“哦?你要去抓的是那個兇手?他武功如此高強,你又是如何發現他的行蹤?”鄒都尉眼帶懷疑。
“因為我比鄒都尉能幹。”
“…什…什麼?”鄒都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前捉拿犯人也是,鄒都尉都是依據我夫君的判斷,守株待兔,抓到不少難纏的犯人,鄒都尉,依着他人的功勞升到這一步,不心虛嗎?”
王霒擡起頭,目光灼灼。
“如鄒都尉所見,我一介弱女子,謀不上一官半職,唯一有出息的地方就是占了個郡守夫人的名頭,我說要抓捕犯人,不過是癡人說夢,不過一個女子罷了!”
她冷笑一聲,繼續道:“按大夏律法,有人報官,理應由郡守府派人出去核查情況,敢問鄒都尉,郡守是不是将這個案件交給了你受理?”
“知情人來官府提供線索,你卻推三阻四,拖拖拉拉,信不信我告你一個怠懈職守之罪!”
鄒都尉氣得臉膛漲紅,抖着手指指着王霒說不出話。
他的神色幾度變化,終于是狠狠吐出一口氣:“罷了!我給你調兵!不過夫人可想好了,謊報是要挨闆子的,不會因為你的身份而容情!”
“自然。”王霒颔首。
郝炎喘着粗氣,剛剛包紮好沒多久的傷口再度撕裂,血浸滿了繃帶,滴滴答答地流下來。
他被逼到一個幽深無人的巷子中,敵人似乎很享受折磨人的樂趣,貓逗老鼠般的一點一點瓦解他的行動力。
郝炎的左小腿上紮了三柄飛刀,已經站不起來了。
但他到現在,連敵人的臉都沒有看見。
郝炎閉上眼,憑着多次生死之間鍛煉出的那種微弱感知,又躲過了一發襲向緻命處的飛刀。
他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人在臨死之前總是不可避免地開始回憶,回憶親人、好友,回憶那些最快樂的時光。
他必須保持清醒,他從不是輕易放棄的人。
終于,一步,兩步,有軟底靴在青石闆路摩擦的細微聲響。
郝炎半阖着眼,大量血液的流失令他視野模糊,無力看着那一角黑紗進入眼簾。
一切都是那麼安靜,靜的郝炎能聽到匕首出鞘,裹挾着風聲,紮向他心口。
郝炎突然暴起!他用尚還完好的右腿發力,向前突進,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