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戴一一也帶了兩個妹妹來,一衆人圍坐成半弧形,皆頗有興緻地看着置于圓心當中道道程序皆悉心準備的司空晴,無意中倒是露出了各不相同的風姿來。古徵徵自然是女眷裡最是絕色佳人的那位,隻是眉眼之間稚氣才脫,讓人一眼望穿。戴心心則是女眷裡最是氣韻高雅的那位,顧盼之間時不時散發些與年齡不大相稱的穩重。戴一一體态豐腴,搭上柳眉翹眼角,最是逼近紅塵,可談吐之中卻冷淡悠遠拒人三尺之外;戴傾傾快人快語,五官間也透着些凜冽;戴見見則木讷呆滞,慵懶地靠着戴傾傾這個妹妹,始終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司空晴的占蔔台上,果然一件金屬器皿也不見,難怪他那徒弟绮羅日日一身絲綢傍身,想來也是為了着占蔔靈驗的緣故。
隻見他騰一股真氣在空中,躬身深吸一口氣,便将那占蔔台上的“鬥聖星盤”懸浮于空中,伸出雙手翻來覆去,忽而就在那盤子上開啟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變化:
春日莺啼于霖
夏日驕陽微熏
秋日風高雲輕
冬日落雪如茵
待那鬥聖星盤與司空晴皆穩穩落下,他才開口說道:“鬥聖星盤已開,請各位将信物備好。”隻見對面一衆人紛紛将自己貼身信物取出,規矩地擺放在面前。
最先放好的自然是這莫雅雷圖靈崖的戴氏姊妹,因為四個人均從發髻間取出一枚玉簪放在面前。本來戴一一覺得是自己先淪陷在羽王殿下那一身英氣裡面的,誰知她矜持地用餘光向那一側掃了幾眼,竟發現姬羽的眼睛一刻也未離開過自己,反倒有些害羞起來。卻不曾想,那姬羽天生就是個耿直心腸,看她把玉簪放下,便開口說道:“長公主殿下這翡翠玉簪真是不凡,一眼望去,滿滿的帝王碧,通透如水,細膩如綢,說句簪可敵國的話,也不為過罷?”
本來戴一一是姊妹四個裡面最不善言辭的那個,可作為嫡長女,也隻有她最适合開口,于是便回道:“不過是四支翡翠素簪,讓羽帝陛下見笑了。是否簪可敵國,我們姊妹并不知曉,隻是父母大人用心良苦,在我們出生之時,以臍帶之血灌制,又請最上等的工匠打造。我戴氏姐妹四人,簪頭按照長幼順序依次雕刻了鳳冠、鳳項、鳳翼和鳳翎,且與我們日日不離身。所以,若說這占星蔔命的信物,我四人最是好選了。”
姬羽點點頭,将自己束發外側的那根中心鑲了一顆夜明珠的七色幻彩抹額解下來,放在了面前。
衆人自然是皆瞧見了,雖然四位公主面前的那四支翡翠素簪成色絕不相上下,卻數戴心所持的鳳翎玉簪最為美輪美奂、巧奪天工,尤其是那鳳翎四周栩栩如生的蜿蜒鳳羽,更是考驗工匠手藝是否精湛,卻也呈現得那般完美無瑕。此外,便數那戴一所持的鳳冠玉簪最為隽秀小巧,頗能襯托出女子那般溫婉的氣态來。其他兩個相比之下,則有些草草了事之嫌了。雖然衆人皆是瞧出了端倪,但隻那桃花醫仙口無遮攔:“四公主那鳳翎甚是精妙,大公主那鳳冠也尚可尚可。果然幺女和長女在這靈崖與衆不同些……”眼見着其他兩位公主要紅了眼,司空晴忙救場道:“該到龍帝陛下了罷?”
于是,坐在姬羽左邊的龍幽晔将自己的靈水驚神戟從袖袋中取出來,未用那至精至純的水靈真氣催化,靈水驚神戟便保持着被取出時的袖珍模樣,靈巧有餘,哪裡像在這弋海蠻荒日日沾血的樣子呢?
便是到了就坐在龍幽晔左邊的古徵徵,隻是左顧右盼,卻遲遲選不出。于是便聽那幽丞指指她的手,大笑道:“仙女丫頭,你看看你這渾身上下,除了手上纏着骨頭上面的那個古銀花夾,哪裡還拿得出個像樣的東西來?趕快,就把這個摘下來罷。”說着,用手指輕輕敲了敲那攀爬在古徵徵手腕和手掌之間的龍骨上面挂着的忍冬花古銀花夾。
古徵徵卻一臉倔強地揚起手,那古銀花夾便倏然閃過一道七色幻彩,看了龍幽晔一眼,說道:“此物萬不可。”
方才她一擡手,果然衆人便又瞧見了那繞着一圈“水靈龍”的珊瑚手镯。
戴心心搶着說道:“徵姐姐,我方才瞧見了,那外面鑲着水晶的粉珊瑚手镯,倒是頗合适拿來做信物的。”
古徵徵言語間擡眼看了看龍幽晔,回道:“這物件更加萬萬不可了,且原主人也不是我,怎麼能做我的信物呢?”猶豫了一下,古徵徵說道,“我取棱石出來便是。”
說着,竟騰到半空中,将那古五棱石從心口之上取了下來,那石頭通體透亮,再加上這韻丹羽原金靈之力四溢,于是更加強烈地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竟将這翡日(mì)台周身照得通盤透亮,夜如白晝。
戴傾傾不自覺地脫口而出道:“這野丫頭竟真的有那《珍珑手卷》上記載的寶物?莫非這世上真有古族不成?”
戴心心道:“自然是有,這人就在眼前,二姐姐竟不信眼見為實,偏要信那心中所虛麼?”
戴傾傾讨個沒趣,看出小妹妹護她護得緊,再加上旁邊戴見見勸着,果然沒再開口逞強。
古徵徵将古五棱石緩緩放在地上,它還是就地一閃一閃地散發着光芒。這下,輪到她仰臉看着幽丞,質問道:“桃花醫仙,現下,你又要取甚麼來用做占蔔?”
幽丞歪歪嘴,仰起臉說道:“我偏不取。我堂堂醫聖之徒,有那匹敵神仙之術,幾乎能掌爾等這凡世間人之生死,為何要做這占星蔔命的勾當?哼哼……”
“你……”古徵徵瞥了他一眼,故意說道:“是怕了?”
幽丞強撐道:“我……我……我有何怕?”
古徵徵心裡想道:你既說自己可掌人命之生死,那懼怕的自然是你所不能掌的天命之輪回了……
她其實确确實實隻是随口一言,可誰知便恰恰點中了幽丞最重的心事。他也是二殿下的出身,父帝曾是堂堂青滄九州的龍帝陛下,肆靈弋海都要尊稱一聲“統主”,母妃懿貴妃則是四代遊走于大禅遊靈殿的禦醫世家獨女月懿,更是執掌傳說中可通凡人生死陰陽的“天機藥房”,就連那永不衰老——好似不知何為“時間”的藥房掌櫃月時,也系他母家月氏之人。她母親臨終前才得承父王的龍骨,可到頭來,又有誰不是歸于天命之輪回中呢?
幽丞怔怔而坐,片刻之後,從懷中取出一個雖形态圓潤但做工卻十分精巧的素白瓷瓶,擺在面前。
放下之後,他便舉重若輕地向旁邊招招手道:“杏葉女官,你們靈崖可有酒喝?”說完,自己掏出一個随身酒囊,又喊道:“藥酒之流,極品便屬我這千末旨酒了,可即便是極品,這藥酒一流今日也實難解我今日心頭之悶。你們韻丹羽原可有甚麼拿得出手的麼?”
司空晴見狀倒是罕見地勸道:“你日日試藥試針,千末旨酒怎可斷?”
幽丞卻道:“哎~小司空,你今日莫掃我興!我是這靈崖的貴客,偏要她們的好酒來喝喝!”
戴心心聽此話,起身說道:“杏葉!快去吩咐良醒署,讓他們擡幾石九丹金液來。”
杏葉忙安排人擡了幾壇特供靈崖的九丹金液來,一起蓋兒,便在這空曠之處飄了個酒香四溢。
見是這般平日裡隻得聞名而難得一見的好酒,衆人便都忍不住飲了幾杯。
于是,這占星之事,便在這九丹金液的烘托下,更是平添了些恍惚神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