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隻見尾随姬兮王而來的燕洋帶了一個農夫一樣身着粗布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姬禮一眼看過去,竟然真的是那康乙。
那人顯然是在鄉村生活了已久,看到這麼多達官顯貴,連忙雙膝跪地說道:“北野澤務農之人康乙拜見各位貴人。卻不知,各位貴人當如何稱呼?”
姬禮忽然站了起來,圍着那跪在地上的康乙轉了半個圈,确确實實看了個明白,正是她的那個康乙,隻是早已不是留在少年時的她心目當中的那個風流倜傥的戲班台柱子,而是已年過半百、滿臉粗褶、雙手長滿厚繭、連擡頭都不敢擡一下的農民康乙。北野澤?!原來他便是那個混入野澤靈宮的北野澤部族的奸細?!
姬禮披頭散發地站起來,卻俨然再已不是那個每日懷抱瓷枕思念郎君、想着如何報複哥哥和姬氏一族的郡主娘娘了,而是一個傻了一輩子又做了半輩子壞事的中年毒婦。她的愛人是一個奸細,毒害了她,而疼愛她的哥哥忍着王嫂遭受的痛苦,也保全了那人的性命。而她呢?窮其一生,險些害死最疼愛自己的哥哥的嫡長子,算計着兩個親侄兒自相殘殺,隻差一丁點就毀掉了姬氏一族百萬年的基業。
隻見姬禮奮力騰了一股子真氣在半空中,顯然已經用盡了自己全身力氣,然後硬生生地将嵌在自己丹田之處的土靈珠逼了出來,然後用盡自己的真氣噴向那土靈珠,用自己姬氏一族的鮮血和自己畢生的真氣獻祭了那土靈珠。隻聽那姬兮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小禮!”但那姬禮還是逐漸地灰飛煙滅了。
隻見那土靈珠變得比之前更加圓潤和明亮,在空中旋轉了幾周之後,應了那姬禮的遺願,飛入在一旁的姬羽丹田之處。
姬兮王許久再沒有這麼哭過了,他最愛的古沁雪走了之後,他已經好久沒有嘗過如此撕心裂肺的滋味了。他現下腦中盡是那姬禮小時候的模樣,想的盡是他與母後嚷嚷着說“要個妹妹”的往事。但是這一切都散了,如生命逝去一般。隻見姬兮王拿出随身帶着的亘古聖域忍冬清釀,用盡全身力氣騰空飛去。
燕洋見狀趕快追了去,卻未追到。忽而看到一個光球在天地之間彈跳着而來,又彈跳着而去,那姬兮王便再也不見了人影。
古徵徵與龍幽晔在土靈寺亦看到了那光球。
龍幽晔說道:“這光球喚做‘魑魅魍魉球’,妖氣十足,這幾百年以來到弋海蠻荒的次數更加頻繁了一些,卻不知是個甚麼東西。”
古徵徵回道:“司空少主似一直在追蹤這光球,隻是現下他不在。不然定能詢問上幾句。”
龍幽晔便不看那光球,把古徵徵拉到面前說道:“不許你在我面前随便提起其他男子。”古徵徵也不語,便是低頭笑了笑。龍幽晔吞吐起來,說道:“哦,我是說,司空晴是得他師父鬥聖的命令召回問仙閣的,又有何值得擔心的?”
古徵徵隻好回道:“确不值得擔憂。不提也罷。”
龍幽晔閃過一絲年少時才有的狡猾開心,說道:“看剛才行宮傳過來那光芒,估計姬羽兄已順利繼承了那土靈珠。”
古徵徵點點頭,說道:“濟水西沼混亂了這許多年,也該有人好好治理了。”
龍幽晔問道:“不過話說回來,徵兒,姬羽兄眼下基業已立,婚姻大事是不是要屬意于那蘭桡了?”
古徵徵回道:“應是如此了,”然後歎了口氣道,“我父王娶了古族後人,此生隻幸福了小半生,真真是苦。我雖不懂甚麼情與愛,但隻覺得,哥哥的婚約,安安穩穩一世便是幸福。”
龍幽晔聽了古徵徵這話,便把心裡那許多關于蘭桡的疑慮都咽在肚子裡面了。畢竟,那蘭桡雖看上去心機深重,但可能也确實與身世可憐有關,誰小小年紀闖蕩江湖不長點心機呢?罷了罷。
果然,過了不到一個時辰,那姬羽便趕來了土靈寺,進門先是問了一句:“徵徵如何了?”
龍幽晔從那榻上起身說道:“幽丞已将毒解去五分,我适才渡了些真氣又排出些來,想來就快大好了。”
那姬羽果然便又拱手十分正式地說道:“姬羽感謝賢弟助我濟水西沼!”
龍幽晔趕忙扶上那姬羽的手臂,說道:“徵兒與我方才都看到了行宮那邊傳來的光芒,姬羽兄可是得了那土靈珠?”
姬羽說道:“正是!隻是我姑母姬禮已然神形俱滅,父王亦不知去向。”
古徵徵忙問道:“父王來過了?”
姬羽點點頭。
龍幽晔對古徵徵說道:“姬兮王來時,徵兒你剛剛熟睡,他神色匆匆,急着到行宮處理事務去了,”又轉向姬羽道,“這沒多大功夫,怎的不知去向了?可有派人去尋?”
姬羽說道:“燕洋去尋了,卻回來報說,是那時常在天地之間遊弋的光球附近消失的。”
古徵徵忙說道:“可是剛才看到那個‘魑魅魍魉球’?”
姬羽點點頭。
龍幽晔說道:“那球從來來無影去無蹤,若伯父真是被那球虜了去,尋他之事恐怕要從長記憶了。”踱了幾步,又說道,“或等司空少主回來,與他相商更好。”
古徵徵和姬羽都點點頭。
話說姬禮郡主已經殒身,姬兮王又莫名失蹤,可濟水西沼一直昏昏沉沉了這上千年,已再受不住那風雨飄搖。
姬羽已然正式繼承了土靈珠,于是在古徵徵、龍幽晔和天玑長老的勸說下,順理成章地繼承了濟水西沼大統,成為濟水西沼第十六代帝王,并宣稱與青滄九州結盟。話說那醫仙幽丞,雖一直對外宣稱不問弋海蠻荒世事,卻成了此事的中立之見證人。
登基當晚,幾人相聚之時,姬羽王拉古徵徵到一旁,悄悄說道:“徵徵,我既已稱帝,也該對小桡,有個交待。你說是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