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帝陛下,”一個腳有些跛的中等身材老人,一瘸一拐地緊緊跟在一個身材魁梧健壯的中年男人身後, “老魁常聽人議論,那玄靈浮島本就是隐形的,凡胎肉眼根本看不見。眼下還有這濃濃的海霧,您莫再勞那眼力了!”
此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名喚龍亦倉,乃是大禅遊靈殿的龍帝。隻見他極少有地出神遠眺着似一望無際的海岸線,一言未發。
那老魁又上前為龍亦倉披上一襲衣領和周邊鑲滿海水夜明珠的天水碧色披風,道:“陛下,聽說那玄靈浮島還不是古族栖息之地?”
龍亦倉轉身扶上老魁的手,歎了口氣,道:“正是。玄靈浮島再北,還有一塊與咱們這弋海蠻荒不盡相同的陸地,名喚亘古聖域的。”
“亘古聖域?莫不是和那傳說中早已堕海的永夜冥域有何關系?”老魁喃喃了兩句,卻未敢大聲,扶着龍帝走了幾步,又沒忍住地問道:“老魁聽人提起過,陛下的義弟姬兮王,為了那古族女子,竟連野澤靈宮的王位也不要了?他是否現下便随古族後人同隐于那亘古……亘古聖域了呢?”
龍亦倉向前走了幾步,歎道:“自那以後再未曾見了……”
“既再未曾見過,陛下怎能确定,确有此地?陛下怎能确定,那姬兮王還活在這世上?陛下又怎能确定,那傳說中的法子,能救三殿下呢!”隻見那老魁說着說着,竟似忘了身份。
聽老魁如此說,那龍亦倉顯然有些愠氣上來,下意識地摸了摸手中一隻粉黛絕色的珊瑚手镯。
隻見老魁聞聲便跪了下來,喪着臉哭問道:“龍帝陛下!再過幾日,便又是三殿下的生辰了。老臣,老臣實在是怕他此番……難熬過去啊,陛下!”
龍亦倉将珊瑚手镯貼身放好,道:“這弋海蠻荒已沒有甚麼我大禅遊靈殿所未聞之處,亦沒有甚麼我龍亦倉所不能及之處了。幽晔我兒……眼下怕也隻有這個法子。便是一線生機也好,虛無缥缈也罷,必得一試!”緊接着,他自言自語起來,“啟詩,我答應過你,定會護好我們晔兒的。兮弟,當年我對沁雪亦非無情,若你還應當年許諾……”
“龍帝陛下對龍後情深意重……”老魁歎道。
那龍亦倉也不解釋,隻道:“老魁,你且去準備準備,啟程前往那奇楠谷地去罷。”
老魁抹抹淚,作揖道,“臣遵旨!”
龍亦倉回過頭來,放眼挑去,心頭不免一緊。
這腳下所踏的青滄九州大陸,向北全是茫茫大海和陣陣濃霧,确連點陸地的影子也沒有。
可實際上,若掠過青滄九州北部的茫茫弋海,便到了整個弋海蠻荒北部的玄靈浮海,海水根本深不見底。幾十萬載以來,再大的風也曾光臨過,再大的地動山搖也經曆過,可那透着暗藏藍色的海面都未曾起過甚麼像樣的波瀾。
掠過玄靈浮海繼續往北走,霧氣便更濃,而再往北走,一直到幾乎你能想象的最北邊,陸地開始全部消失,就隻剩下了海面與伸手不見五指的盡是泛着海洋味道的濃濃的霧氣。人在其中,下不見海,上不見天。
可就是從這裡開始,再往北走幾十海裡,便能看到一個群島,那就是玄靈浮島了。
先是能看到七個小島排成一個倒北鬥七星的形狀,如若有人有那個本事,在随便哪個小島旁邊不合眼地蹲上幾天幾夜,沒準還真能看到幾位仙官兒。
如果說,這裡許還有人到過,那麼再往北,就到了真正的了無人煙之地——一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碩大無比的島浮于海域之上,名曰“亘古聖域”。這便是千百萬年以來古族人的栖身之所了。說起古族,或也算不得甚麼神族,不過與弋海蠻荒每一塊大陸上的生靈同生共死,最長壽命亦不過萬年而已。隻是百萬年來,有關古族的傳說太多太多,七嘴八舌地就傳出神仙的模樣來了。
掠過亘古聖域到處高聳入雲的雲杉,走到最中央,就能看到那個像是浮在濃霧半空中的宮殿,宮殿就隻是像用普通漢白玉打造的,隻是周身并不高調地時不時散出些七色幻彩,很不常見。
繞到正面,走上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才能看到一塊“紫微鬥轉仙宮”的牌匾,也方才知道,這仙宮其實并不是懸在空中。
踏入大門,沿着左手邊頗高挑甚至難見宮頂的門廊向仙宮左後方徑直走過去,有一片面積不大卻十分精緻的圓形園林,園林的環形周邊被分成十塊空地,每塊空地上面培育着風格迥然不同的小型景觀,從景觀的内緣至圓心則都是水,水上面浮着一塊能來回遊動的青石,青石的周邊悉心做出了蓮花花瓣的浮雕,内心則是蓮籽的形狀。站在那青石上面順着水面遊走一圈,便能看到那青石所到每一處景觀面前,便像觸動了甚麼機關一般,在面前的景觀出顯示出不同的字樣,細看那字樣,卻是條條相對分布着:金玄、金靈,木玄、木靈,水玄、水靈,土玄、土靈,火玄、火靈。
此地一眼看上去也便不是玩耍之地,倒像是習武練功的場所。
穿過這片圓形園林,再往宮殿的東北方向走,便看到一座面積十分小巧但殿宇十分高挑的宮殿,那宮殿的名字也如其構造般頗俱些夢幻,喚曰“雪兮殿”。走進殿内,一股忍冬花的清香撲面而來,隻不過這香氣更是讓這宮殿顯得些許空曠。
隻見那殿内似應是放床的位置卻并沒有床,而是一條七色幻彩的高高地懸在空中的帶子,那帶子也并不是一條繩子,而是可以抖開成一扇狀的絲綢質地的帶子,顔色每段各不相同,而且變幻來去,并無定數。帶子的兩端一直延伸,原來最終竟伸到了最高最粗的那根房梁上面。
隻見一位個頭并不算出挑、可腰線卻特别高挑的小女孩徑直走了進來,身後奇奇怪怪地跟着一根會走路的四頭蓮蓬。那小女孩根本也不理會那蓮蓬,一副看慣了的樣子,徑直走到那帶子旁邊,将右手臂高高伸展還要再踮起腳尖,才将将能夠到那帶子。
她抓牢了,用力向下一拉,那帶子就剛剛好到了髋骨的位置。
隻見她特别熟練地伸出一隻纖細且特别白皙的小腳,騰地起身踩在那帶子上,那帶子便帶着她忽地一下又升回到了剛才高空中那個位置。隻見她右手反手抓向帶子,然後向内轉身,搭在左膝上的右腳丫忽然使勁向前伸,左腿則蜷縮起來,于是便直直地坐在那帶子上面,又調皮地把左腳丫搭過來,雙手都離開帶子抱在胸前,整個人在帶子上懸空似地輕輕閉上眼睛慢慢蕩起來。
這時方才能看清楚,原來那小女孩的手指甲和腳趾甲竟也似那帶子一樣,隐約泛着些七色幻彩的光澤,很難不讓人多看幾眼。她貼身腰封上挂着一件十分素淨的香囊,上面也素素地繡着三個字:蕊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