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木田獨步笑了,疲憊的冷意爬滿了他的眼角眉梢,就算是在笑,也帶着揮之不去的倦怠。仿佛這小小的舉動,也在消耗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突然,他悶哼一聲,有紅色的液體從臉邊滑落,滴在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不一會就染紅了一片。
“哎呀,對不起,不小心太用力了。”
妖精将插入眼球的手臂拔出,随着他的動作,紅色的組織液噴濺而出,在人類蒼白的臉上劃出一道鮮豔的血痕。
“……沒關系。”
國木田獨步低低道,做出每一個被教導過的好孩子都會有的反應。
那隻義眼和國木田獨步的神經相連,和真正的眼球别無二緻,甚至更為敏感。
國木田獨步能感受到疼痛,眼球的每一次顫動都帶着鮮明的痛感,他仿佛看見了那顆眼球是怎樣被粗暴地插入然後撕開……可他還能忍受。
還能忍受。
這樣的疼痛比不上右眼被叛徒刺穿的那一次。
所以,他能忍受。
國木田獨步不能說疼……因為他不可以,因為老師不喜歡。
“好乖好乖。”看穿了所有的妖精獎勵似地摸了摸國木田獨步的臉,袖珍小巧的手指撫摸在皮膚上的感覺是如此顯眼,國木田獨步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等待着掌控了他一切的神明下達新的審判。
“國木田是個乖孩子呢,所以——”
妖精收回手,輕盈地轉了個圈,将自己重新鑲入國木田獨步的視野,看着人類的目光溫柔而憐愛,“乖孩子不要再試圖揣測我的想法了哦。”
——不要靠近我,不要成為我。
國木田獨步感到了熟悉的恐懼,混合着甜蜜的戰栗,讓他克制不住地想笑,啊啊,可是老師,你想要我靠近你,想要我繼續在深淵裡追着那道渺茫的光啊。
你知道一切,你知道我的所有,你知道我的理想,你知道我的恐懼,你知道我最初的模樣和已然堕落的現在……你知道我已經逃不開了。在我醒悟過來想要逃離的時候,那道圈在我脖子上的缰繩已經和我的血肉融為一體了,除了死亡,我再也不能離開。
這一切的一切,你都知道。
那麼——
已然下定決心的人類露出乖順的表情,“是,老師。”
——你是否知道?
我已經決定,不會再試圖揣測你的想法,讓自己陷入矛盾的地獄,我會完成我的理想,我會拉着你,和你曾經希望的一樣,在深淵裡繼續掙紮,直至一切腐朽。
植入脊椎的裝置依然平穩地抽取他的本源,通過裝置轉化成一股特殊的波動,然後會從最底層流向最頂端,擴散至整座城市,從根本上扭轉思想的差異。然後,總有一天,罪惡的根源會從自由之城徹底消失,這座城市,會真正地變成“自由之城”!
國木田獨步能察覺到生命力的流失,他看見自己在一步步走向死亡,或許今天,或許明天——可是,那有什麼關系呢?
國木田獨步低下頭,和不知何時站在自己掌心的太宰治對視,在那仿佛默許的目光下,緩緩揚起一個略帶瘋狂的笑容,“老師,我們都是囚徒。”
“被愛、被恨、被暴力、被死亡、被理想、被迷茫被恐懼囚禁的囚徒。那些人是,我是,你也是。隻要活着,我們注定不能從囚籠裡解脫。”
“我們會一起在囚籠裡腐爛,或者……”
完好的黑色人眼和破碎的紅色義眼一同倒映出妖精身後破碎的光。
“您又有新的玩法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