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
在憎恨與怒火中誕生的惡獸在黑暗中凝視他,為持有憎恨這一感情而狂喜的無心之犬在陰影中凝視他,被地獄凝視者終将墜入地獄,芥川早就有此覺悟,可為何……
【芥川,像你這樣的人再過上一百年也不可能赢過他的。】
為何……太宰先生……
為何太宰先生會不認可在下?!
疑問困于内心成為詛咒,芥川龍之介控制不住地去回憶太宰先生會有的表情,嘲諷、嫌惡、冷漠……唯獨沒有應被稱為善之一面的情感,啊啊,是了,是了,在下這樣失格的敗犬,有何資格能讓太宰先生注目在下?
【看看你做了什麼啊……啧,被人類求死的本能、被你内心的野獸擊敗了嗎?】
冰冷的手‖槍抵着額頭,肩膀被子彈洞穿的炙痛在此刻的身體重疊,他閉上眼,在漆黑的幻覺裡靜默無聲。
【如果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使用暴力,不論行為多麼暴虐都隻是作為人類的一個側面。但如果由于環境所趨,如同痙攣一般傷害他人的話……那就隻是瘋狂的野獸而已。】
【我不需要這樣無用的部下。】
芥川聽見太宰先生這樣說,聽見視之為存在意義的太宰先生這樣說,窒息感如海水漫過耳鼻,腥甜的喘‖息困在咽喉,發熱的大腦切斷了視覺的神經,違背了自身意志的□□在自顧自地衰弱,死亡的本能與毀滅的惡欲将他推入自毀的漩渦,芥川能聽見倒計時的鐘聲在逐漸逼近。
但在此之前、在此之前——
從不信仰神明的人類在黑暗中立下又一次的誓言,在下一定要證明站上更高處,讓那個人認可在下——所以在下該如何做……才能讓那個人,才能讓太宰先生看着在下?
迷路的野犬在路燈下徘徊,弱小的蟲豸在突降的細雨下逃離,嘈雜的滴水聲斷斷續續地從窗外傳來,滴答,滴答,遙遠地像是另一個世界夢中傳出的呓語。
【你在憎恨我啊,芥川。】
耳際的嗡鳴扭曲了聲音裡的冷意,帶來錯覺似的溫柔——可這一切本就是幻覺。
冰冷又炙熱的軀殼發出瀕死的哀鳴,飽飲鮮血的荊棘紮破蒼白的表皮,芥川用力捂着臉,在突如其來的巨大痛苦中艱難喘‖息——無論是黑手黨還是偵探社都隻是他的一部分,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看見過他。
您是得到救贖了嗎?那在下呢?!你明明說過要賦予在下生存的意義!為何要欺騙在下!為何要抛棄在下!
漆黑的惡獸匍匐在黑暗中無聲呐喊,明明您一切的教導在下都有認真去做,不擅長的文書也好,适可而止的攻擊也罷,在下一直都嚴格遵守您的命令,為何您從來都視而不見!為何不看着在下!
為何!為何!為何!
黑色的火焰在沸騰的血管中燃燒,芥川死死咬着牙,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但是……
【既然如此,就一直憎恨下去吧。】
趴在深色床鋪上的惡獸閉上猙獰的眼,在心髒燃燒的黑火漸漸熄滅,餘燼的殘溫沉入骨髓,他在寂寥的黑暗中低喃。
在下憎恨您,太宰先生。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