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說着,笑了起來,隻是輕輕地上揚了一下嘴角,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
就……像是會發光一樣。
……勉、勉強和亂步一樣好看吧!
小亂步眼神閃爍,紅着耳朵扭過頭,“那我們開始吧!”
他順手一指,指着外面道路上走過的正提着一袋東西的中年男人,噼裡啪啦說出一堆他觀察到的信息。
“那個大叔……”
太宰認真地聽着,聽着聽着,他放在那個中年男人身上的目光逐漸移到了亂步身上,稀疏的光線從樹葉的縫隙落下,正巧落入他看過來的眼睛,細碎的光在男孩鸢色的眼底晃動,他眼尾微彎,仿佛在笑。
“到你了……”
回頭催促太宰的亂步正對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愣後,也不由得彎起眼睛,笑了起來,“這個遊戲亂步一定會赢的。”
他自信滿滿,又很不放心地叮囑:
“所以太宰你不可以故意不說出全部的信息,故意輸給我,我是能看出來的!”
“當然不會,赢就是赢,輸就是輸,我才不會做那樣的事情,而且,我也想赢啊。”
“所以,這次赢的人不一定會是你呢,亂步。”
被第一次見面的同齡人親密地叫了名字,亂步出奇地沒有不适感,他隻是很認真很認真地對太宰道:“赢的人絕對會是我!”
翠綠色的眼睛和鸢色的眼睛對視,在這一瞬間,勝負心在這兩個男孩的意識裡點燃了起來。
——赢的人會是我!
兩人不由得都認真了起來。
這輪比拼你稍勝一籌,下輪比拼我就比你更厲害,你來我往,你追我趕,不知不覺間,兩個男孩坐着的距離漸漸縮短,他們吃着零食,談話的内容也從隻限于比賽延伸到其他的事情身上。
他們說着無聊的大人,說着奇怪的同齡人,說着日常生活中的一件件有趣或者無趣的事情……
江戶川先生出來尋找兒子的時候,就看見這樣神奇的一幕——
他那個一向驕傲的兒子坐在一個黑發男孩的身邊,笑着轉頭和他說話,語氣有種平時不存在的雀躍和興奮,不僅把手裡的零食分享給他,還很随意地伸手攬着黑發男孩的肩膀,手舞足蹈地闡述一件日常生活中的趣事。
亂步臉上的笑容實在太過燦爛,眼神也太過閃亮了,江戶川先生不由停住了腳步,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亂步,仿佛他一直以來都隻是一個普通的八歲孩子,而不是……被他們夫妻刻意包裹在繭裡以至于和外界格格不入的“普通人”。
卓越的記憶力讓江戶川先生現在還能清晰地回憶起過去的那一幕,那一天,五歲的亂步跑過來,一臉天真地詢問他,“為什麼其他小孩要故意表現得那麼蠢,是什麼新的遊戲嗎?”
現在……
江戶川先生注視着亂步和那個男孩親密交談的畫面,不禁笑了起來,“是找到朋友了嗎,真好啊……”
“先生,請問那是您的兒子嗎?”
耳邊忽然傳來陌生的聲音,早就聽到腳步聲的江戶川先生平靜地轉過頭,看見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黑發男人正對他微笑。
雖然他看上去和那個黑發男孩隻有頭發顔色是一樣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一看就知道兩人沒有血緣關系。但江戶川先生還是看出了眼前男人的身份,他禮貌地颔首點頭,“是的,您是那個孩子的……監護人吧?”
“我是森鷗外,是太宰的監護人,真沒想到我家孩子竟然會有和人這麼聊得來的一天,太謝謝您的孩子了。”
森鷗外表現得一幅極為激動的樣子,還伸手擦拭了一下眼角,“可以的話,不知是否能留下您家裡的聯系方式呢?因為這真的是太難得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太宰那麼活潑的樣子,嗚嗚,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啊,這……”
一滴汗出現在江戶川先生的額頭,他突然開始懷疑,剛剛做下的放任兒子和那個叫做太宰的孩子交往的決定是不是正确的了。
“森先生你這樣太丢臉了!”
一道聲音就在這個時候拯救了糾結中的江戶川先生,太宰拉着亂步來到兩人的面前,他很有禮貌地先向江戶川先生微微鞠躬,“江戶川叔叔您好,我是太宰治,我家不成器的大人給您添麻煩了。”
“啊,你好,你好。”
迎着兒子嫌棄的目光,江戶川先生哈哈笑着應了下來,“我家亂步也給你添麻煩了吧?”
“不,沒有,亂步很可愛,我很喜歡他呢。”
太宰笑着道,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剛交到新朋友的孩子一樣,而後,他随意地拍了拍亂步的肩膀,“亂步,森先生來找我了,我要走了,回去之後記得打電話給我哦?”
“亂步才不會忘記!”
亂步有些不舍,但還是乖乖放開拉着太宰胳膊的手,“再見,太宰,等下次見面,我請你吃我最喜歡的零食!”
“好啊。”
太宰笑着應了,他主動拉上森鷗外的手掌,和亂步的父親揮手告别,“再見,江戶川叔叔。”
“再見。”
“太宰今天很開心,是因為交到了新朋友了嗎?”
回去的路上,小心地牽着太宰的森鷗外笑着問道。
“我不想和丢臉的森先生說話。”
小太宰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接下來果然無論森鷗外怎麼求饒怎麼說他都沒有開口。
回到家裡沒有多久,坐在電話邊的太宰就聽到了悅耳的鈴聲,他立刻接起電話,臉上下意識挂上了和亂步一起相處時的笑容,“亂步,怎麼樣……寫信嗎?是個好辦法……對,都是那些人的錯,亂步才不會錯呢……”
與謝野恰好在這個時候回到家,一走進客廳就看見正笑眯眯地打着電話的太宰,她不由得驚訝地放慢了腳步。
她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太宰。
好奇心讓與謝野停下了腳步,就算太宰的目光掃過來了,她也堅定地站在那裡“偷聽”,話筒那邊的聲音比較模糊,與謝野仔細分辨了一下——是個年齡不大的男孩,啊,太宰是交到朋友了嗎?
與謝野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得到答案的她放輕腳步,不再打擾太宰和他的朋友交流感情,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客廳。
太宰收回目光,繼續和亂步聊天,直到話筒都有些燙了,他才在亂步不舍的抱怨中堅定地挂斷了電話。
從那以後,太宰每個月都多了一項新活動——寫信。
他每個月都會寫一封信給亂步,信裡面的内容極為随意,有時候是生活中有意思的瑣事,有時候是某本書的讀後感,有時候是讨論某個自殺方法的實行難度,有時候幹脆摘抄幾句詩詞……總之,大概就是這些内容吧。
而他每個月也會收到亂步的回信,信裡面的内容也同樣很随意,有時候是分享零食的品嘗心得,有時候是抱怨父母管得太嚴不讓他吃零食,有時候是不客氣地指出太宰信件裡的邏輯問題,有時候幹脆就是印了幾個手掌印……反正大緻就是這些内容吧。
然而,即使是這麼無聊了,他們也依然保持着一個月一封信的頻率,從不間斷,也從不延遲。
——在那個秘密基地裡,兩個男孩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并且這締結的緣将一直持續下去,直至線的一端徹底斷開為止。
【END】